没等老钱停稳，我就冲下了车。——除了手机揣在身上以防万一，剩下的东西都扔在了后座上。向着书店飞奔而去。/p
“小胖？你干什么去？”同样停下的面包车侧门被打开，李记者从里面探出头，向我喊道。/p
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p
因为书店前是一处陡坡，连平地跑一会都发喘的我更觉呼吸困难。不过好在这半年多以来断断续续的晨跑锻炼，腿脚还算灵便，没过多久便爬到了书店。/p
救护车后门大开，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我气喘吁吁地来到驾驶座旁边，敲了敲半开的车窗，向里面的大叔疾声问道：/p
“师傅，这出什么事了？”/p
司机师傅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把车窗放下后，探出身子，低头看着躬身喘息的我，好整以暇的回答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有人昏倒了——我看见你下警车一路跑过来，应该跟小城这边也是有点关系——他们就在小超市后边了，你过去看看吧！”/p
“谢谢。”/p
顾不得休息，我连忙向超市后面张姨他们的房子快步而去。/p
穿过布满青苔杂草的阴暗碎砖小径，向左拐走出五十米远，就是张姨张叔和王大爷住的大院。走进大开的院门，两间大的平房映入眼帘，泥砖堆砌而成的低矮的农村老房子，屋顶上铺着黑黢黢的茅草，房檐下还挂着洗完晾晒的衣服。/p
我走向喧闹的东院（虽然自己不分东西，但是也跟着他们这样叫），那是王大爷的屋子，里面吵吵嚷嚷的，不仅有张姨张叔和心姐的声音，还有应该是医护人员在争论着什么。/p
还未等我进屋，两名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正好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护士和一名医生，在后面就是心姐和张姨张叔。我连忙向后躲，让开道路。/p
担架从我面前缓缓抬过，脸色铁青的王大爷紧闭着双眼躺在上面，一动不动……/p
“这是、这是……”我有点怕了，不自觉地握紧着拳头，说不好话……/p
“你怎么来了？”在护士身后走出门的心姐先看见了我，走过来问道。/p
“这是……”/p
“突然就晕了”，心姐身后的张姨叹着气说道，“——这几天身体就不舒服，昨天还去镇上小镇说开了点药——早上吃饭的时候还挺好的……”/p
“好在发现得早，不然……”张叔眉头紧锁，心有余悸地摇着头。/p
我咬着嘴唇：“会怎么样？”、“应该没事吧？”之类的话根本说不出口……/p
“别害怕，”心姐握着我冰凉的双手，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安慰我道，“放心吧，会没事的。”/p
心姐温柔的语气和温暖的双手顿时把脆弱的我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找他说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我终于从恐慌中舒缓了过来，开始在心里向以前从来也没有真心实意的信任过的各路神仙——不管是熟知还是生僻的——真心祈祷。/p
我无法接受像王大爷这样的好人，在命运无情的折磨下经受了那么多本不该由他承担的苦难，好不容易才和漂泊多年的儿子建立了些许联系，十多年了还没等见过一面就再度被打进了生命的低谷，这样的悲伤与痛苦不应该强加于他的身上，我不服！/p
“谁是家属？谁能跟车？”护士走过来，冷漠地问道。/p
“我！”我举起手，自告奋勇的跟了上去。/p
“还是我去吧，”心姐拉住了我的手，“你还有工作。”——哪里还有心思？/p
“你一个人不够，我也去！”/p
“只能上一个人。”/p
“没事小胖，我们和你刘叔他们一会也过去。”张叔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p
“你们怎么去啊？车（心姐的桑塔纳、孙大爷租得客车）都坏了！”——都是我的错，搞坏了车子，小城现在都没有远行的交通工具了……/p
“你放心吧，老刘开公交送我们到镇上。”/p
“那我也去……”/p
“不行，车站还需要你，秦也需要你；再说，你就算去了医院也什么都做不了——好好工作，采访加油，别给小城抹黑！”/p
心姐说完就跟着护士走了，待命的救护车也拉响警笛，迅速向医院开去。张姨和张叔也赶忙回屋，取出银行卡和家里仅剩的所有现金。/p
“你怎么还没回去？”张姨对站在院门外的我说道。/p
“我也想去……”/p
“小心白跟你说了……现在就算去了也是在病房外面等着，人多了反倒添麻烦，你懂不懂！”张姨罕见的严肃道，“今天来采访的不光是你们车站，还包括整个小城——本来都跟人家记者说好了，结果都去不了车站了……你替我们好好表现就是帮大忙了！”/p
“好吧。”我妥协了——因为心里却有了一个更为关键的事情。/p
“要告诉王大爷的儿子吗？”/p
“你告诉他干什么？”张姨大惊失色，“他那么远，你告诉他也回不来，折腾孩子干什么？”/p
“可是……”/p
“不行！他们爷俩多少年都没见面了，你这边出事了才想起来找人家，谁能乐意？”/p
“那不是他亲爹吗？”/p
“亲爹能怎么样？孩子结婚了之后就不在只是父母的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围着父母转——再说了，万一人家家里有什么事呢？”张叔也教育我道。/p
“什么事能比父母病重还大！”/p
“那也不行，这是老王当初特意嘱咐我的，”张叔坚定道，“如果他在死之前都没能和儿子搞好关系，不管得了多大的病，也绝对不能拖累儿子——这是他作为父亲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p
“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自我牺牲？——你们当父母的就是这么看待孩子的吗？”身位人子的我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如果连生身父母都赡养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p
“孩子……如果我们还有的话，也会这么做吧……”张姨叹息道，眼中噙着泪水。——我在干什么，怎么能在失独的张姨张叔面前说孩子的事……/p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好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张姨抹了抹眼泪，“你就听我们的话吧——大夫也说了，老王病的还不算严重——就算把他儿子叫来了，他也未必情愿……”/p
“可是……”/p
“好了，你赶紧回车站吧，万一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和老秦！”/p
几乎是驱逐，我被张姨张叔赶出了院子，赶到了外面。我也只好向车站走去。/p
虽然我同意回去，但是不代表我接受他们的说法：什么叫“折腾孩子”、“不能乐意”、“未必情缘”，这些做父母的未免对子女太过没有信心了吧。虽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但是哪有对父母病重视而不见，乃至视若累赘的狠心孩子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