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居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邱居新一大早便出去了,也早给自己的床边也挂上了重重纱帐,他知道是要去请那些云梦弟子过来,现在听见了脚步声靠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波澜。
若是真的又什么事的话又怎么办,他无意识地抚摸着腹部,邱居新那个玩意好不容易和他说了几句人话,他也不愿两人在这个时候又有了罅隙。
他在点香阁看过许多小倌妓子,坤泽之身若是有了孩子极容易会是乾元和坤泽,每一个都值得十分珍重,乾元也会格外爱惜他们,基本上都是要带回家的。
蔡居诚本来就自知若他不是坤泽他们之间一切都不会发生,以往他也想过这种可能,但知晓邱居新对他的爱恋后他便放心的多了,现在有了血脉这关系又更深了一层。虽若是真的有了事也不是他的错,只是可惜了是他们共同联系的这个小东西。
蔡居诚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突起来的小腹,邱居新哪都不好,就是模样真是风光霁月,微微一笑便能撩动万千春心,长得是真的好看。
若是这个小崽子没事,蔡居诚翻了个白眼,像邱居新还比较好,但一定要会说话,否则武当又多了个哑巴。
说着邱居新便走到了旁边,“师兄,”他声音普通得很,蔡居诚一时间也没听出来不对,“找人来了,我先出去,等他看诊。”
“嗯,”他应了一声,便从纱帐后头要伸出手去,邱居新过来拉了他的手出去放在软枕上,“麻烦了。”
等到那个人进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他才觉得这有些不对。女子的手必定是纤柔若无骨的,这却感觉上明明是骨节清晰的男人的手。
他心下疑虑,还没等得发问,那人的手便离开了他的手腕。
“有孕了三月有余,”那把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疏离,“日后要小心些。”
蔡居诚心中霎时翻腾起千钧风浪,他也顾不得自己身子会不会被人看去,现在只是全心想着面前这人,连自己还在床上也管不上,全心全意都是想着那人的名字,拉开纱帘便叫了声。
“师父!”
这一声若杜鹃啼血,悲鹤长唳,那么些以往的伤痛都积压在了这短短的两个音节里,随着喊出的这句话,那些原以为已经忘却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齐齐涌上心头,随着声音沉沉地落地,泪珠便也从眼眶里不受控制地堕了下来。
他日日逃避着教养他的师父,不过是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是好。自己是个武当叛徒,现当今也再做不了天之骄子,又有什么颜面相见。
可是当听到那声音的时候,他却又真的控制不住想要见他一面。
萧疏寒还是以往那个样子,雪衣白发,手握拂尘,端坐在他床前,刚刚收回的手指还没放到膝上,听他这般声音,就抬眼望了他一下。
师父没动分毫,蔡居诚心底却慌了起来,怪他自己没想清楚。的确也是,他被骂了声孽徒,自然就是武当孽徒,师父怎会认他,他也现在怎么还有脸去认这个师父!
他想到这处便瑟缩了起来,忙抹了那泪不愿再招人嫌弃,再要开口说话连嘴唇都颤抖起来,“我…我多谢…掌门。”
他这么短短一句话,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讲完了也还是死死地望着萧疏寒,不知在那里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想快些躲回帐子后,再远远逃开罢了。
萧疏寒叹了口气,这几个孩子也算是他看大,怎得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一晃便将那不沾尘埃的拂尘搭在了蔡居诚肩上。
“往日无雠,近日无冤,”萧疏寒平静道,“大道至简,还需瞻前,莫要被这些扰了心绪。”
蔡居诚一听以为萧疏寒与他往日之情尽断,还要叫他再往前看往前走,顿时愣愣地呆在了当场,两行泪便刷地一下落了下来。
萧疏寒不知他竟是这般爱落泪,想了片刻才对他伸出手来。蔡居诚便更慌张地往后退去,师父不仅不念旧情,现如今怕是连他武当发冠都要收走,这么些日子让他借宿,等往后可能还要赶他出武当才行。
他心中痛得狠了,泪都擦不干净,却也不知该如何求饶,只能徒劳躲开。至少师父看他这幅样子,能给他留下一丝念想。
萧疏寒看他躲,便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看蔡居诚从惊惧到绝望,最后低头重新靠近了他一些。这个徒弟本是极好,他望着蔡居诚的泪都快打到了地面上,摇摇头想道,约莫是从凡尘中出,到凡尘中去,一颗心沾满了尘埃,莫说大道,自己都尚未看得清楚。
这般想着,他便伸手去抱了一下自己的徒弟。
霎时间满室都弥散出了一阵坤泽的气息。
蔡居诚被这一弄搞得不明所以,这阵气息温和包容,似千万只手抚摸着他骤痛的心胸,慢慢地冲淡了那阵强烈的悲伤,而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未曾想到你是坤泽,”现在抱着他的武当掌门这般说,“可错处就是错处,你可知错?”
“我…”蔡居诚万万没想到萧疏寒竟与他一样,想来是平时收了气息,竟能与常人无二,可是现当今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考虑,“师父还认我?”
“你肯叫我一声师父,”萧疏寒拍了拍他的背,“我自是认你。”
“我知错了。”
蔡居诚说道。
这句话里到底藏了多少深情悔恨,多少嗔痴烦恼,蔡居诚自己也不知道。
实则谁不是在等这句话,若是早些想明白,便更不用受这般委屈。可是现在想明白了也不晚,历经磨难,心境不同,求道之途也会有更多领悟,不过都需要自己想得通透才好。
终归是,己不渡己,何人渡你?
“知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