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本来应该如飞蛾扑火一般飞向路西法所在的方向，但他僵硬地停留在了原地。先不说他心头尚未放下的那些对路西法的怀疑和如鲠在喉的被隐瞒感，他根本不愿意用这副模样去见路西法。

当年路西菲尔就是天堂最美丽最圣洁，也是最注重仪表的天使。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着最合适的衣服，用着最合适的配饰，轻言细语或言辞铿锵简直是所有天使的范本。就算是堕落，他也永远是天地间最美丽的存在。

米迦勒知道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被路西法嫌弃，但他下意识地回避——这简直就像不穿衣服就在外面晃一样。

天使和人类不一样。天使生来就是有衣服的——那位创世神在创造第一位天使时就发现，由于天生具有羞耻心，这位天使在睁开眼后，立刻用羽翼遮住自己的身躯，转过身不愿意面对神。

当时祂问：“为何躲避？”

那天使答：“没有遮羞之物，我不愿面对你。”

神便赐予了那位天使一件白色的长袍。从此，神所创造的每一位天使都穿着一件白袍——这便是他们最初的模样。但神仍然能看穿每个天使的真实模样，也就是说，对神来说，那件白袍等于不存在。

米迦勒想起关于路西法——路西菲尔的一件事。

《圣经》中说，人类一开始没有羞耻心，直到夏娃和亚当吃下了那颗苹果。我们先把善恶树的果实和苹果的相似度放在一边不予讨论，单论羞耻心这一条——这是对的。

因此在那时的天使（以及其他各界的生物）看来，人类就是一群神奇的不懂羞耻的生物。在他们吃下善恶树的果实之前，精灵和矮人来天堂觐见都会绕着伊甸园走，因为不愿意看到两个不穿衣服的类似于精灵或矮人（那时候除了天堂之外只有这两个种族）的生物在那美丽的园子里跑来跑去。

就连天使们也不愿意看见他们。比如路西菲尔，他曾经向米迦勒求教，如何能对那样的生物一视同仁。

“天使生来就是有羞耻心的，”他记得那时路西菲尔说，一双蓝眼睛殷殷地注视着他，“神甚至让我们生来就有能够蔽体的衣袍——但那两个人类。”他下意识地一偏头，修长白皙的脖子稍稍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我很难接受就这样看着他们——”

“路西菲尔，”米迦勒记得当时自己告诉他，“天使的确生来就穿着衣服，但在神的眼里，我们跟那人类都是一样的。”

路西菲尔惊愕地抬起眼。

那时神刚刚创造了精灵和矮人，又让炽天使一起协助祂为这两种生物各创造了一个界域，正在休养生息。为了更好地管理天界和其他两界的事务，神将路西菲尔任命为天国副君。

但路西菲尔仍然很喜欢找米迦勒说话，在他眼里，身为炽天使长和天国副君的自己跟力天使米迦勒之间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带着些仰慕的味道。当时米迦勒没有察觉，但等他发现路西菲尔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情感，他也早就爱上了这位最美丽的天使。

那时路西菲尔震惊于米迦勒告诉他的事实。从那以后，天国开始生产衣服，天使们也终于拥有了除生来就具有的长袍外的第一件真正的衣服。而这种传统一直延续了下去——即便路西菲尔堕落，天堂的服饰也始终在各界的时尚中走在前列。一千年一换的军礼服，甚至成为各界争相模仿的焦点。

在这一点上，地狱堪称先锋。每次米迦勒的军礼服样式刚刚公布，路西法的军礼服就会立即更新一套。后来，负责天堂礼仪的雷米尔甚至和地狱的礼仪官阿斯蒙蒂斯建立了单独的官方联络渠道——专门负责天堂地狱两大首领的礼服样式设计。

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俩的礼服样式都一样。

米迦勒这才发现他沉浸在了回忆中。感应到路西法的力量离他远了些，正在向上移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脱离天使之躯后他对力量的感知更明显了），他连忙躲到了附近一架战机的下方。

绝对不能让路西法看到他这副样子。米迦勒想。他又往隐蔽的位置躲了躲，尽可能让路西法不那么容易发现自己。

路西法远在这些侦察机之上。他有点苦恼——尽管使用了忽略魔法，他还是被一些侦察机发现了。他承认这确实是他自己的疏忽，毕竟他刚见到钢铁侠时，就是被他的生物信息扫描系统发现的。

他只能待在云层之上极高的天空，这里空气稀薄，水汽含量很低，就算是天使也会觉得不太舒服。人类似乎正试图和亚特兰蒂斯人谈判，但那个奇异的族群并没有立刻同意。

原来那个族群内部也有矛盾。路西法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天使极其敏锐的五感让他能轻松看到听到在那块新的大陆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亚特兰蒂斯大陆正在经历一场空前的危机，这场危机的程度可能仅次于多年前这块大陆的突然沉没。失去了海洋生物作为坐骑，又没有了能在海水中畅游的舰艇，这块大陆上仅存的四个国王用了将近半天的时间才聚集到一起，商议这块大陆的未来。亚特兰蒂斯王——这里是指这块大陆上的其中一个王国——奥姆希望组建一支军队与企图染指这块大陆的人类一决高下，而泽贝尔国王涅柔斯并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