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出去吃,”牧妈妈和小艺妓一人捧着一套和服:“正好试试这两件衣服——真纪,你先选,选好了,剩下的那套我给平川先生的媳妇捎去。”
真纪看看花色,笑道:“大红色吧。”
牧妈妈张张嘴:“不是粉红色?也好,你还没有大红色的呢。”
真纪抱着衣服,同小艺妓上了楼。小艺妓陪着她梳洗完毕,正替她梳头时,楼下另一位艺妓轻声唤道:“少奶奶,少爷快回来了。”
真纪表情平静,没有一丝变化,却也没起身迎接。小艺妓起身去浴室放了水,回头甜甜地说:“你们今天晚上要去哪里吃饭?”
“中华街。”
小艺妓羡慕地笑笑,回头逗弄一旁的小莲:“你妈妈爸爸嫌你电灯泡,不带你啦。”
二十分钟后,牧推门进来了,穿着警服,高大魁梧,相貌端正,看着一表人才。小艺妓跪地磕头道:“少爷好。”
牧点点头,真纪回头对牧笑了笑,轻声道:“好久不见。”
“准备好了?”
“还差一点。”
“我去洗个澡。”牧脱下难得穿上的警服,解下肩上的绑带,松下胸口的手枪和弹夹,进了浴室。真纪回头对小艺妓说:“待会儿再打理,我进去瞧瞧他。”
她推门进去了,牧背对着她,坐在浴缸里。真纪轻声道:“我进来了。”
“你不去准备?”牧没有回头:“还是你想在这里说?”
“我还是愿意听你的。”
“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们在谈判?”牧回头,看几乎一个月不见的太太:“那你先说。”
真纪沉默了阵,轻声叹道:“何必这样……”
牧泡在水里,水居然没有一声响。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真纪沮丧得很,想为何次次都是这样,为何次次都是我主动妥协让步,开口说话?她想自己是错的一方,便开口道:“我不能杀害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没有任何声音,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真纪索性不再动脑子,静静等待着,反正今天两人有的是时间。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牧终于开口了:“就这些?”
“你转过来,看着我。”
牧没有动,第三次沉默持续得更长,然而真纪无所谓,她不怕什么,丈夫说话的话她能对付,不说话的话更简单,就这么呆着好了。最终,牧转了过来;他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是似笑非笑地表情。牧说:“休想。”
“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牧不再理她,径自站了起来,抓过一旁的浴巾,擦拭身子。看着丈夫浑身上下那些可怕地伤痕,真纪心突然动了一下,这些伤痕都是为养家糊口拼命而成,她无法否认,自己的丈夫给予了自己以及他们的孩子他能给予的一切。牧擦了身子,披上浴衣出了浴室;真纪听到了开柜子的声音,然后是衣架碰撞的声音,和换衣服的声音。真纪站了起来,腿跪了这么久早麻了,不知为何,这一站立,伴随着那股酸麻无力感,她突然觉得轻松。她走去房间,看着丈夫换衣服;丈夫不再看他,穿好衣服,拿起床头的钱包,随后走去茶几边,倒了杯水,仰头利索地喝了。
牧打开门下了楼,真纪也没心思换好看衣服了。她随便穿了套衬衫牛仔裤,下楼后一位姨姨正巧路过,奇怪地问:“怎么不穿那套衣服?”真纪顿时笑开了,笑眯眯地说:“绅一懒得换衣服,我随他好了。”嘴这么一别开,脸上肌肉挤动,真纪有了想哭的冲动,鼻子一酸。
两人同家人道了别,关上了身后的门。牧发动车,真纪轻松地打开车门,抿嘴笑着,坐了进来。一路上真纪都只看前方,牧沉默地开车,两人到了中华街,下车时真纪轻声说:“上次那间店吧。”
随便点了菜之后,真纪真诚地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真心希望这件事情能就这么过去,无论你要求我怎样做,我都会尽量努力,满足你的要求。”
“你想听我说什么?”
真纪眨眼:“你觉得我希望听什么?
牧抬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微微张开了嘴。他拿起茶杯给太太倒了茶,再给自己满上了茶:“我坐牢那几年你辛苦了,我很内疚。”
真纪笑着看一旁:“我心甘情愿。”
“那么——我也知道,有机会,人人都会出这种事。”
真纪一愣,说不出话来。牧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我也会。”
真纪的心一沉:“碍…”
牧说不下去了,突地皱起了眉毛。真纪瞧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觉得扫兴,她在一瞬间里丧失了维持温柔氛围的意愿,她缓缓地、清晰地、平静地说:“我可以在家人面前做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也会做回事发之前那位贤惠地太太。关着门,没有外人时,你可以打我骂我,你可以任意欺辱我,我决不说出去,也决不怪你。”
这样激烈地用词,牧居然连眉毛也没抬一下。真纪凛着表情,看着丈夫的脸说:“我只要求一件事,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休想。”牧干脆地说。
“为什么?”真纪平静地提问:“这个孩子还是我的孩子,和小莲有一半的血缘,在我们的教育下,他也会像我和你的孩子。只要你好好对孩子,其他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会有一位体面地太太,没有外人时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顾虑我的心情,你想对我发火就发火……”真纪心里有一股冲动,类似性冲动,她努力抑制住这股贯穿全身地冲动,继续道:“……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表面上看不出来的话,你完全可以想成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胡扯。”牧吼道,旁边几桌人纷纷看了过来,服务员正要上菜,这声吼让人家也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