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暗黑的夜。
电闪雷鸣的刹那,照亮了满室骇人的血腥。
饶是心理素质强悍如展昭,这一瞬间,也不禁倒退数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望见那一地尸体间立了一个人。
身量不高,体型纤瘦,着夜行服,黑色的布巾将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血而嗜血,那眼睛之可怖,几乎让人全身血液凝固。
刺客蓦然回望,发现了呆木在命案现场的展昭。
然后它歪了歪脖子,发出一声惊讶的“咦?”
官府的人,怎地赶到得如此及时?
它才刚做完,他们就追到了?
不,不是“他们”,只是一个他。
“一个而已。”
那刺客朝他缓缓行来,手中的软剑弯曲成一种漂亮的弧度,迸溅出妖冶的血花。
“你知道,通常情况下,明智的赏金刺客绝不会与官府为敌。”
“但我猜,官爷今夜追踪至此,既然乃孤身一人前来,那么想必并未告诉衙门中的同僚。”
“只要在下将官爷的尸体埋到无人的荒郊,那么官爷从此便算是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官府无法确定官爷死于何人之手,自然便找不到在下头上了。”
“如此,便不算是与官府为敌。”
慢条斯理地盘算着,那刺客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灭门现场,过于可怖。
展昭的喉咙有些发哑,他握紧了巨阙剑柄,强自平静地问:
“你究竟是何人?”
刺客笑了。
“官爷追查我至此,竟还不知我的名号?”
一瞬间,巨阙出鞘了。
那毒蛇般的软剑向展昭颈间袭来,又被铮鸣的巨阙猛然劈开。
门外,苍穹如深渊如墨潭,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猛然撕开夜幕。
转瞬即逝的雷电之光,照亮了针锋对决的两大高手。
皆是剑客,皆剑术登峰造极。
一使软剑,一使重剑。
软剑轻奇,如走游龙,却略失于千钧。
重剑浑稳,来势磅礴,却略逊于|迅捷。
这两种剑,是命中注定的互相克制。
原以为只是介寻常打抱不平的热血青年,没成想一交手,如此地深不可测。
“……”
她失算了。
这厮浸淫剑道至少得几十年了。
常年修习剑术者,外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看上去年轻俊郎者,实则很可能早已沉稳多年。
就比如她眼前这位。
发乌黑,眼神沉稳坚毅。
皮肤紧致,身材修长紧实,如山丛中的猎猫,矫健得不可思议。
每一次闪电劈开夜幕,将他们照亮,他们的方位都在急剧地变化。
她的剑锋几乎抹到了他的喉咙,甚至于,已经给他的脖颈留下了细细的血线。
他的巨阙剑几乎已捕到了她的心脏,却又一次,被她险险地侧身避过。
他暗暗地咬紧了后牙槽。
此贼不诛,不足以慰这满室的冤魂。
上百个回合的交锋,不分伯仲。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剑与剑相抵间,铮鸣嗡嗡震耳。
那双目,冷血而嗜血。
近距离,死死地盯着他。
她忽然一字一顿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官差冷冷地答:“展——昭。”
那目中有刹那的错愕,下一秒,这顶级的刺客忽然抽身后撤,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拉开了与展昭之间的距离。
“想逃?没门!”
“随展某回开封大牢!”
她迅捷地翻窗,却不是逃离命案现场。
她很冷静,只一剑,便挟持了窗外隐蔽着的华服青年。
锦毛鼠怎么都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地急转直下,明明他眼见那刺客已经即将败落于展昭了。
没成想,霉运却又轰地一下砸到了他白五爷的头上。
*
白玉堂,白五爷。
因五爷白衣华美,故,江湖惯诨名其为锦毛鼠。
锦毛鼠不同于展昭的温厚。
锦毛鼠为人性情放肆,出手颇为狠辣。一手刀法,精湛卓绝,但凡其出手,绝对非死即伤。
这般锋芒毕露的锦毛鼠,江湖中无不对其忌惮甚深。
然,饶是锦毛鼠,在那鬼魅般的刺客手下,都没能撑过一招。
他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她缴了械。
“你很在意展昭。”
刺客在他耳边冰寒地说。
“从他与我生死对决开始,你便一直躲在窗外紧张地窥视。”
“每每他稍逊我一筹,你便焦急担忧,蠢蠢欲动,欲意跃出助他。”
“每每我落入下风,你便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锦毛鼠顷刻间涨红了脸。
矢口否认,怒骂:“该死的贼碎,五爷拧了你的头颅,看你还怎地胡说!”
他虽被缴了械,拳脚功夫却依旧厉害得紧。
然,依旧不是这刺客的对手。
只闻一声吃痛的闷哼,当场便被踢跪在了地上,白五爷的刀,已然横在白五爷自个儿的颈间。
刺客挟持着锦毛鼠,面对着睚眦俱裂的御猫展昭。
“看样子,不止锦毛鼠很在乎御猫。”
“御猫也很在乎锦毛鼠。”
御猫捏着剑柄的手咯吱作响。
“若阁下胆敢伤他的性命,展某不会将阁下依法捕回府衙,展某会直接将阁下交给陷空岛,由其他四鼠处置,保管让阁下生不如死。”
他是真怒了。
“……”
刺客有些畏缩了,但刺客并没有显露出来。
她挟持着锦毛鼠,步步后退。
御猫强行镇定心神,看着刺客挟持好友迅速后撤的动作,没有追击。
后撤到一定距离,确定比较安全了,刺客止住步子,冷冷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官差。
她低喝,命令他:
“把剑扔掉。”
人质在敌手中,展昭岂能不遵。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臂一挥,那把巨阙便被狠狠甩入了远处的墙壁。剑锋深深插|入墙体,深达数寸。
锦毛鼠当场炸毛,怒骂:
“蠢猫,五爷岂需要你救!”
“你是剑客,剑不离人,人不离剑。”
“这刺客如此之诡谲,没了巨阙,你的猫命会被它取走的!——”
碰的一记手刀劈于后颈,五爷眼前一黑,顷刻间便翻了白眼,软软地颓了下去。
他颓下去的同时,刺客已然飘然远去。
在电闪雷鸣的雨幕中,携着淡淡的血腥气,阎罗鬼魅般,消失不见。
只留下嫌恶的二字:
“聒噪。”
这是对那锦毛鼠的评语。看样子倒是个喜清净之人。
展昭赶紧上前接住好友。在人中穴位用力一掐,好友顷刻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