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十
杜松子现在非常焦虑。
焦虑甚至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形容词。他紧张、害怕、魂不附体,只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马上要离体而去,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的空壳在这诺大但是空旷的医院走廊里晃荡。
杜松子是一局盛京分局的新贵,他教官是盛京的水月,毕业了直接进了盛京分局,评级A级,是个非常典型但是也没多特别的哨兵。
被卷进现在这个烂摊子里,纯属意外。
他一直知道自己师父是个理想抱负比较远大的人,可能和打胜仗有关,但是更大可能这个神秘莫测的水月可能更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再有战争。听起来非常和平,令人向往,但是实现起来难上加难、天方夜谭。
人类被生物学定义为动物界食物链顶端的王者,这个位置已经保留了几百万年,从直立人放弃用四足行走转而依靠双腿开始,人这个物种就注定不向往和平。直立人进化了300万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略汰。
生物的进化注定伴随着物种的灭绝和失败者的淘汰。
这个世界上想要没有战争,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你手里的棍子要比别人的粗。
所以水月说要向他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的时候,杜松子有些心惊肉跳。他清楚地知道眼前他的恩师本质上是个滥杀嗜血的疯子,只要能让他站在权利的顶端他能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这个代价是一条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黑潮计划的详细资料加密封存在联盟军的信息库里。重启黑潮并不是什么难事,找到博卞这第二个疯子,一切科学技术上的难关都变得容易攻克。
很快有第一个死者。黑潮的稀释倍数很难掌控,一旦药物过量向导几乎立刻开始痉挛抽搐,然后休克死亡。那个死者的尸体是杜松子处理的,很年轻的一个男孩,脸上带着非常稚嫩热血的青春气息,他睁着眼睛,被他扔进城郊开挖地事先准备好的大坑里。
他开车回局里的时候赶上日出,太阳从地平线下一寸一寸地升高,地下等待了整个冬天肃杀气息的生命正在苏醒,春雷顺着大地边缘的道道金光劈开地上的腐朽,一片磅礴,一片生意,一片即将永远和睦的美景。
只可惜,那个小孩永远看不到了。
杜松子很快发现,博卞似乎在失控的边缘。这男人手里掌握的似乎不只是黑潮一个计划,他认准了向导,认准了年轻的向导,他所做的也不只是给他们注射黑潮、催眠遥控这么简单而已。
那片他给科学家们准备的空地里放着巨大的笼子。有越来越多的向导死亡,杜松子被迫满手鲜血,他看着开挖地的大坑,脚下好像就是深渊万丈,怪物在坑底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他一朝失算,等着他自己掉下来。
风铃被绑架算是压死杜松子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作为业内人士他当然知道风铃是个什么出身,更知道她背后是谁。
一旦她死了,一切马上就可能公之于众。
杜队长在走廊里踱步,他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只为了让运动消耗他身体里过剩的肾上腺素。他给博卞打电话,放了她,立马放了她,风铃不能出事,她出事了这烂摊子就没人兜得住了。
这位博士在电话那头冷笑,他听见顺着电磁波和无数个信号塔传导到他耳边的声音,细碎的风声里,有似有若无的音乐声。
命运交响曲。
第二个惹出大乱子的是海云帆。
杜松子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他给博卞打电话,这位大科学家不搭理他,他给水月报告情况,水月淡淡地回给他一句,见机行事。
杜松子觉得自己精神恍惚,比那位刚救回来的仁兄精神还要恍惚。
隔了两天,博卞终于联系他,没有废话,只派人递给他一个USB,让他接到医院广播站的电脑主机上。
杜松子握着u盘觉得心虚。他觉得这路上每个人都在看他,每个人都在议论他,每个人都在等着他自取灭亡。
杜松子被冷风一吹头脑发热终于清醒。他加快了脚步走过医院的天桥,天桥两边种着翠绿昂扬的发财树叶影里,一个黑色的影子和他擦肩而过。
人的直觉不会骗人。
在路过的一瞬间,杜松子突然停下脚步。
那个一身黑的人,长得很像海云帆。
不是完全一样,但是八九分相似肯定有,气质和神色差的很多,海云帆以前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眉眼比较淡然舒展,带着点与世无争的禅意。
但是刚刚走过他身边的人,就那一个瞬间,他感觉到了杀意,眼神里抹不掉的戾气。
杜松子吞咽一下,走得更快。过了天桥,前面就是一院的护士站之一,小护士们来来往往、忙的脚不沾地,他穿着制服,没人拦他。
装着来探查情况的样子,杜松子把USB连到电脑主机上。
任务完成,杜队长松了口气,插着口袋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一样东西。很硬并且板直,带着锋利的尖角。
颤抖着手把那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杜松子看到当初第一个殒命的年轻小向导在一张拍立得上环着一个年龄稍长的青年,朝他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