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杏花君打开车后盖,把“惊喜”搬了出来。那是一款崭新的医疗器具,同一家公司生产的最新型号的电动轮椅。“电池,超长续航哦!以后你不用老是呆在家里啦!”他像个医药代表一样激动地推销。
这就是惊喜。
默苍离尽管面无表情,心情却有些大起大落。“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你是希望我坐一辈子轮椅吗?”
“哎,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看到你的轮椅也有好些年了,想给你换个新的嘛。好看吗?”
“不用了冥医先生,我就是爱这个老玩意。”默苍离翻了他一个白眼,向他伸出手去。专属护工杏花君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帮他慢慢坐进了驾驶座。
默苍离拿出一封贺仪,问他要塞多少。杏花君略过一眼,上面蝇头小楷写着:
师
兄
杏
花
君
贺
这人的字,写得真好。清俊又有力,跟他人外表似的。杏花君打趣他,“怎么不把你的名字也给写上?”
“我是你师妹的什么人么?我只是个来凑热闹的人,还没上邀请名单。”
“是……”杏花君爽朗地笑,“你是她嫂子嘛,不然,你自己出一封贺仪怎么写呀?”
他这笑嘻嘻的样子尤其可耻,默苍离抱胸,“你要和我结婚了么?”
“哎?结、结婚?”被恋人直接提起这事的杏花君差点闯了红灯,幸好危急关头一脚猛踩下了刹车。老实讲,可能有些出乎各位的意料,但他还没想过这个。
现在结婚,有点太快了吧。
虽然他都40了,但是他和这个人,准确的来说,也才认识不到半年啊。
出席酒席的亲友寥寥无几,因为每个人都不愿一生给同一个人7次结婚礼包,好吧,说寥寥无几太客气了,实际上只有他们两个。
杏花君把贺仪递给茹琳,四个人就这么入了座。冽风涛看着这位气质颇有些冷淡的男人很是不解。他一个老实直男自然也没想到那方面去,直到自己老婆狠拽了拽他衣袖,“哎呀,这是我嫂子。”杏花君点点头,假装没看到妹夫脸上尴尬的神色。桌下,他伸手去握了握默苍离的手,讪笑:“妹夫应该知道的,我是个gay,但是……我们还没有确定下来。结婚是人生大事嘛。”
默苍离歪过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对他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他的师妹是个相当自来熟的姑娘,一顿饭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一样讲个不停。他有幸分享到了杏花君小时候的几件糗事,顿时就有些不舒服起来——人生这么长,为什么非得是中年过后才遇到他呢,他也难得的,有些嫉妒起杏花君的师妹来。
席上杏花君没敢喝酒,怕出现上回那样的情况,也拦着不给默苍离喝。如此,不过是吃了个家常便饭。算不得多么正式的婚宴。散了席走到车库,默苍离决定要摊牌。
“经过我的调查和设想,我觉得我们很合适,我不希望谈一场看不到结果的恋爱,你和我过下半生是最好的选择。”
杏花君愣了,这人的求婚跟签合同似的,语气又强硬,连个“好不好”的选择都没有。“没必要。”杏花君蹲在他面前,“还说我着急呢,你还不是一样。我言而有信,别说下半生,来生你若是想要,也拿去。”
默苍离拍了拍身下的椅子,“那这个,就当作是你的订婚礼物了。”
事后的许多年里,杏花君一直觉得还欠他一个仪式。以至于变成糟老头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要补办上。
默苍离的腿稍微好些以后,被中原大学的物理科学院聘去做了教授。万济医大和中原大学离得近,一天下了课,杏花君来接他一块去食堂吃饭,路过教学楼旁的小花园,他非要自己试着走走。他从轮椅上勉勉强强站起来,姿势怪异,脚步还不太稳,像幼儿学步。
他迈出第一步,没有站稳,往旁边一歪就摔了下去。杏花君眼疾手快地抱住他,闷声地笑起来。
“以后还是带上你这老伙计,你呀,暂时还离不开它。”
“我瞧,是因为你这轮椅给咒的。”默苍离自然地回拥,因为有这人的支撑,才不至于使他倒下来。他回想起来,与杏花君交往的一年中,他从未站立着拥抱过他,这是一个珍贵的初体验。
杏花君撑起他的双臂,帮他慢慢地保持平衡,有学生从小花园里走了过来,大概是认识默苍离,却又不敢喊。只是一边瞧一边惊讶:原来人前这么严肃毒舌的默教授,也是有家眷的,耐心又温柔的支撑他慢慢地走着。而且,还是个男的。杏花君余光瞥到了,便朝着那些学生微微招了招手。
彼时,凡是蔷薇科的花都开了,杏花先谢了,扑簌簌地飘落到那件“订婚礼物”上,桃李还在枝上艳艳,也不敢打扰谁。
杏花君拂掉他衣服上不识趣的杏花,“你要是想走,也不用拐杖,我撑着你好了。一直撑着你。”
“你这话要是小女生听见了,指不定怎么耳红心跳。”默苍离抬起头看他,“可惜,用错了对象了。”
后记
一年前,少年小空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就和自己的爹断绝了父子关系。还拿书面形式的合同再三确认了这一要求。他的叔父认为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以此为理由,只是简简单单地将他关进了精神病院。而就在三个月前,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