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倒退一步,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激怒主上,惶恐地垂下头。
披风甩上椅背,光明重新回到书房,那人高挑的身影斜倚在桌边,顺手将半截菸蒂捺在菸灰缸边,扯开繁复的蕾丝领口,将领结丢在茶壶边,沉声问道:「你说他是不容于世之子,千真万确?」
「是的。」
那人名叫西蒙,是吸血鬼族的未来之王,年纪很轻,却让人无法轻视,超过一百九的身高给了他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黑发黑瞳,邪肆俊野的面容慑人心魄,看过一眼就永难忘记,薄唇总泛着似笑非笑的冷淡,特别是那对深不可测的眸子,除了他的父亲之外,鲜少有人能与他对视超过三秒,比鹰隼还尖锐的眼神带有绝对的支配性,令猎物无所遁形,维特说话时总是盯着他俊挺的鼻尖,就怕被那目光射出个大洞来。
他抽出第二根菸,维特连忙点火凑上,也不知有意无意,西蒙一口气就往他脸上吐,呛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在烟雾瀰漫中看见在指缝后的唇瓣逸出一抹轻笑,西蒙的手很大,掌心有些薄茧,指节分明,当他夹着菸蒂的时候,修长指尖就像在与香菸跳华尔滋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维特常听那些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描述西蒙有双无比优雅的手,但用维特自己的话来说,那是可以握住整个世界的手。
西蒙想要的东西,从来没失手过。
白烟氤氲中,低沉性感的嗓音再次传来,这次似乎带着笑意,「有意思。」
不知怎地,维特背上起了阵寒意,主人一如往常的表情似乎夹杂了他也分辨不清的情绪,他试图猜测那特殊的笑容带有什么涵义,却徒劳无功,「主人对他有兴趣?」
西蒙瞥了维特一眼,唇角微扬,「或许。」
「听说冰爵大人骄傲的很,没钱的学生很难跟他打上交道。」
西蒙低笑,「你觉得我不够资格?」
维特又想咬自己舌头了,「维特不敢,我可以先去通知他一声,主人何时想与他见面?」
「此事你不必插手,去查清楚他的身世,明天放在桌上。」
男孩躬身应道:「是。」
木门关上后,修长身影转回窗边,午后的雨停了,几缕阳光透入偌大的书房,洒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西蒙反手添上半杯红酒,拿起高脚杯在眼前转了转,瑰红色液体散发出诱人芬芳,他仰头饮尽,视线穿过透明杯缘,落在学园广场的喷水池,刚下过雨的广场格外宁静空旷,几乎没有人外出活动,忽见一名学生从宿舍走出,另一名学生跟在后头,似乎正在劝告着什么。
「不容于世之子吗……」西蒙盯住前方那高挑瘦削的白衣男孩,虽看不清面容,但那惹眼的金色秀发让人难忘,年轻王者心里突划过一抹奇异感受,他伸出手,在窗上画下那名男孩的身形,缓缓地笑了,三分得意七分邪佞,像只捕获猎物的豹子,舍不得太快揭开游戏的结局,「冰爵禔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西蒙将玻璃杯放回桌面,拉下挂在门边的黑色大衣,转身出门。
瓶中残酒殷红如血,替风雨前的宁静染上几分冷艳,那抹令人心醉的邪笑,恍然在房里回荡。
「骄傲的野猫,才有驯服的乐趣。」
「禔摩,你该不会真想露宿校门口吧?现在可是冬天。」红衣男孩背着小提琴,快步跟在后头,他比禔摩稍矮,黑短发服贴地齐肩,漂亮的脸蛋因奔跑而呈现粉红色,「你会被冷死的。」
白衣男孩抱着几本老旧琴谱,头也不回地轻哼,「我会找到房间。」
「那些愿意让你寄住的人都是别有所图,干嘛去跟他们搅和?我们去找舍监帮忙安排新寝室吧。」
「舍监也不是好东西。」男孩恨恨地啐了一口,将微乱的金发扭成一个长马尾,甩到背后,「希恩,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不然,你先到我那边睡吧。」他好心的提议。
禔摩瞥他一眼,希恩算是他在学园中认识少数称得上是朋友之人,其余的学生不是避他唯恐不及,便是有钱才找他寻欢作乐,一想至此,心又更冷了,「你室友看我的眼光像在看待魔鬼,我何必去自讨没趣。」
「那也不能真的睡在这边呀,晚上会下雪的。」
「我自己想办法,你不要再跟来了。」
「禔摩!」
白衣男孩的脚步在积水的广场上踩出几圈涟漪,纤长身影很快消失在希恩眼前,他叹口气,盘算着有谁能够暂时收留禔摩几晚,十一月的天气相当寒冷,要是真睡在外头,没几天恐怕就会大病缠身,可是希恩也明白,要找到愿意无条件出借寝室的学生,可能性将近零。
禔摩拐了两个弯,经过小礼堂侧门,走上一个微微隆起的小丘陵,中央有棵高挺的银杏,满树金黄,被雨露洗过后显得越发闪亮,学校西北方人烟稀少,他时常到此处睡午觉,久而久之,学生们知道这是冰爵的根据地,除非有特殊目的,否则根本不会靠近这里。
他在树下落坐,将琴谱摆在身旁,翘起腿,枕着后脑,闭眼聆听静谧中的树茵微响。
学期才刚过一半,他就换了四次室友,上个学期也不过换了三次,以后要找寝室想必越来越困难了。
最近的男孩一个比一个麻烦,他的原则很清楚,出借寝室的主人陪睡价码打八折,平日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就这么简单。一开始,这对某些疯狂迷恋禔摩的男孩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大家几乎争相清出空位邀请他,只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言犹在耳,他们却无可避免地在睡过几次之后开始展现无聊的独占欲,虽然自己难以负担频繁欢爱的酬劳,却不允许禔摩接别的客人,以前还曾发生两个男孩为了禔摩接客之事决斗的新闻,轰动整个校园,差点没把某位老师气得大开杀戒,现在他为了避免任何麻烦,只要察觉对方陷入爱河、或是有付不出钱的窘境,他就会收拾包袱,立刻离开。
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拥有他,但除了身体,他什么都不会给。
这样的轮回一久,有意愿且有能力收留他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减少了,人心最是不足,谁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接客赚钱,于是,禔摩的客人逐渐由害羞温柔的大男孩,转变为粗暴恶劣的富家小开,他们跟禔摩有一个共同点,只要性,不要爱,如果禔摩能让他们舒服,获得的报酬也比一般人丰厚许多。
禔摩看着手腕上已然转淡的瘀痕,嗤笑一声,对象是谁他不介意,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无论用什么方式,他都得赚到足够的钱。
阳光被阴影遮蔽,一人不知何时爬上小丘,正弯着腰,伸手在他眼前挥动,「禔摩?」
他睁开半边月眸,又懒洋洋地闭上,不大想搭理对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