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东西咆哮着从大封中冲出。
剧震中,村中石屋塌陷,不少人不明不白地伤亡在梦中,河水狂卷漫灌,人虽没有被河水卷走,粮食却已经在大水中泡发腐坏。
当河水退去,黄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河畔却出现了许多无法形容的怪物。所幸那些怪物少有离开河岸太远,即便偶有几波进攻,也很快被洛霖仙长击退,但是也没人敢去捕鱼了。
伤员需要食物,劳力需要食物,而山里的东西这几日却也近乎被猎光。而当他们终于觉得无法支撑,决定求援时,那条山路已在地动中被落石堵死了。
族长终于开口了:“请天鼓吧。”
单单一边鼓槌要两名壮汉合力才抡得动——也许上古时期是不用的,但他们的神血已经在不断的与凡人通婚中日渐稀薄。八个壮汉分作两班,吃了活着的族人省下来的酒菜,轮班击鼓整整一日。日落时分,一人双臂酸痛难忍咬牙强撑,脱力被鼓槌砸到身上,吐血倒地。
神没有出现。
有人提出是不是少了什么仪式,少了点牺牲?
第一天他们宰了一对雄鸡,第二天屠了一头耕牛,没有任何回应。第三天,也就是三日前,族学的先生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口齿不清地嘟哝,说他想通了,他从族志中找到记载,上一次击响天鼓时,族中正好在神鼓面前斩了一个罪人。
他被人们乱哄哄打了出去,人们说他是死了儿子又被怪物咬掉一根手指,吓疯了,连人话都不说了。
司厩想到这,就听旁边又有人道:“真的太邪门了……三爷是惯爬山采草药的,他说这山没了路指不定也能翻过去,结果爬了一天到顶,眼看要出去了,忽然莫名其妙脚下一滑……现在还没醒呢。”
“就不能让洛霖仙长出去报信么?”
“他出去报信,魔物来了你打?再说了外面就算知道我们出事,还能把山挖穿来救我们?只能指望神仙看我们一眼了。”
那瘫坐在地上的少年死气沉沉道。
他低低叹息一声,双目无神地往上看去,忽然道:“那是……”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上面就伸下来一物,那东西缩回去时,他的脖子笔直向上地呲出一股血泉,喷到了那东西身上,又掺着它咀嚼人头时流下的口水和它身上腥黄的黏液淅淅沥沥落回尸体上面。
还有一滴溅到司厩的身上。
司厩脑海中“嗡”的一下,翻身爬起来,带着一手烂叶,像所有的活人一样手脚并用着奔逃。可他无论跑出多远,头顶上总是伴随树叶拨动的沙沙声。当他被深埋叶下的树根绊倒,他的后颈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腥气。
他圆睁着一双眼看着地面,整个人窒息得狂喘着。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背后忽然有什么东西尖啸而过,伴随怪物被扎穿的汁液声和远处众人劫后余生的欢呼:“仙长!仙长来了!”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搀了起来。
他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腿还是软的,刚站稳又扑通摔在地上,躺在怪物黏稠的黄绿血迹里,双目圆睁,嘴唇颤抖道:“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仙人实则是个少年人,名唤洛霖。人看着有些冷,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热心肠。他又一次把司厩扶起来,交给另几个猎户,神情淡淡:“快起来,不必多礼。”
他从怪物身上收回飞剑时,那死物忽然慢慢收缩,融入了树冠之中。
洛霖双眉一轩,倏忽又一剑斩出,将那棵松树齐根斩断,就见那年轮之中流出了淡绿发黄的血液。
他的神情越发严肃起来:“这里的魔物诡异非常,无一在我认知之内。诸位请速速回村,以后莫要在午时之后入山了。”
“可是……只打一上午,我们家里人吃什么呢?”
洛霖腕稍一抖,剑上血污随之消失不见。他反手将宝剑插回背后剑匣,疲惫道:“我来猎吧。”
村民沉默以对。他们本该拒绝,可每个人家中都有病人,没人说得出拒绝的话。
这些日以来,洛霖屡次试图以飞剑载人离开,然而那灵剑却唯有有灵之人可驾驭,一旦载了凡人便重逾千斤,半寸也离不开地面,只得作罢。
既然走不了,他就留下来帮手。作为最高战力,洛霖时常会在夜里被守夜人唤醒,处理三两溜入村中的魔物,白日里又主动帮着他们狩猎,还将最好的食物留给伤者,自己每日只草草吃一碗蒸高粱了事。纵使有着仙根在身,那下垂的眼睑也说明他开始吃不消了。
今日,他又孤身入山打猎,恰巧听到了此间惊呼,才赶来救下一条人命。
一路上那大汉于心不忍道:“仙长须得好好歇一歇了。前些日临秀侄女搜刮了家里余粮煲了红豆粥,仙长还不要,给这丫头臊哭了。”
洛霖本来一脸淡然,给他说得也愧疚起来,还强行目不斜视道:“临秀姑娘本是一片好意,然而村中尚有残病妇孺,我辈身为仙家子弟,不敢与凡人夺食。”
他说罢口气又软了软:“只是我不知此举竟害得临秀姑娘难过,回村后定当当面与她致歉。”
那大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连道:“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仙长……仙长是一片好意,是我这侄女不懂事。哈哈。”
洛霖却在忧虑别的事情,凝眉自语道:“我已向师门发出求救简讯,按理说这几日师长也早该到了,为何……”
同行的瘦子有意调节气氛,故作哀叹道:“求求仙长们快点来,谁第一个来,我三岁的闺女将来就许给谁。”
“你那闺女黑的煤球一样,仙长可高攀不得。”
瘦子骂道:“你懂个屁,美人胚子小时后都是黑的。”
稀稀落落的哄笑声中,同伴惨死的惨淡氛围渐渐被冲淡了一些。他们走到山脚,村中忽地传来一阵压抑而沉闷的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