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扬起唇角,近月来头一次爽快地笑了。
他从没有在润玉面前这么浪过,现在润玉不记得他,可以放飞自我,神清气爽。至于以后,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旭凤伸了个懒腰,脚踝上的锁链被他一蹬腿甩了下来。他站起身,旁若无人地往外走,道:“有缘再会。”
他经过润玉身畔,润玉忽然叫住了他:“公子留步。”
旭凤停下,看了他一眼。
“敢问公子贵姓大名?”
旭凤顿了顿,道:“乌鸦有乌鸦的规矩。我们精怪的真名不能轻易与外人道,除去父母,便只有配偶知晓。问人姓名,等同于出言调戏。”
润玉不知为何,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那公子眼下可有配偶?”
旭凤挑眉道:“怎么,你看上本鸦了?”
“……”
见润玉不答,他渐渐扯出一个冷淡的微笑,漫不经心道:“大殿这人好没谱。放着你如花似玉的锦觅姑娘不要,从这纠缠一只公乌鸦,也不怕失了你淮梧煜王的身价地位。”
润玉道:“身价地位,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你既然觉得并不重要,为何要助三王子?”
润玉微微一笑:“眼下夷族磨刀霍霍,四野连起天灾,须得有贤人主持大局。说来你也许不信,他人投身夺嫡各有所图,而我只是觉得三王弟会是个明君。”
旭凤道:“哦?难道你自己不是个明君?”
润玉:“世人大多薄待于我,我也不愿厚遇世人。三王弟却是性情宽厚,他若继位,必定会好好待淮梧子民。”
旭凤嗤笑一声,摆手道:“倒也有理。”
他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犹豫的追问:“那你的名字呢?”
旭凤道:“再说吧。”
*
都说凤京外的乌鸿山中有山神,山中常见黑压压一群乌鸦飞来飞去。因为别处再没有这么大一群的乌鸦,民间都传那山神是个乌鸦精,山神庙里供着的也是个嘴歪眼斜的黑衣妇人,人称乌鸦娘娘。还有传说这乌鸦娘娘不爱公鸦爱少年,惯爱掳走人男,捉去做压寨相公,于是人们都管在这段山路失踪的人叫鸦老爷。
乌鸦娘娘喜欢公鸦还是喜欢男人不得而知,但它和它的子孙后代一定不喜欢吃知了。
树杈上一波又一波的知了嚎得震耳欲聋,藏身在满山翠绿的悬铃木中。长得不见首尾的一排红色在翠色中若隐若现,伴随着锣鼓唢呐声惊起几只大鸦。迎亲队伍为首的人一身新人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白皙的皮肤上滚下几颗汗珠。
淮梧没有守孝的规矩,因此旧王崩逝没几个月,新任淮梧王,也就是三王子就给他关系熟络的长兄安排上了早已定好的亲事。
本来以煜王如今的身份,大可娶个贵门之女,但煜王重情重义,得了势也没有毁弃之前与五品小官结下的婚约。不仅没有退婚,向来低调的煜王还出奇得为这门婚事投了不少宣传经费,普天同庆,四海共贺,好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他要成婚了。
服侍煜王多年的小厮觉着这事奇怪,但是主子娶亲毕竟是好事,他得打起精神来。夫人之前一直待在老家,今日就要打此路来与煜王汇合。
他偷眼看了看主子的神色,煜王依旧没什么喜庆的表现,脸上还是清清淡淡的神色,没有喜欢的意思,也没有不喜欢的意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至半道,队伍后面打马过来一个王府家臣,汗流满面:“殿下,后面那群雇来的乐工都说口渴走不动路,不如且在此处树下歇息片刻,再作行走。”
煜王正要点头,走在前排一个吹喇叭的老乐工大惊失色道:“殿下,万万不可在这歇脚啊。”
煜王道:“有何不可?”
老乐工支支吾吾道:“这……传闻这乌鸿山中的乌鸦娘娘厉害的很……”
这传闻听过的人不少,一旁的小厮听懂他言下之意,立刻道:“胡言乱语!殿下是凤神后人,纵使真有什么乌鸦娘娘,哪里敢腆着脸上来骚扰,凡鸟攀凤凰要遭天打雷劈的!”
煜王抬起双眸,饶有兴趣道:“民间的风言风语不可尽信。既然乐工都走不动了,那便歇在此处吧。”
仿佛要证明“乌鸦娘娘”一说并非风言风语,暂停歇息的口令刚传到队伍最后面,山间就如同变天一般飞出了一团黑云,细细看去,那不是黑云,而是一大群乌鸦。
一群人望着那群飞近的的乌鸦,不由生出了几分封建迷信的心思,尤其是几个较老的乐工,挤在树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万没想到,这些人刚一坐下,那群乌鸦就和有邪性一样冲着人堆冲来,一时间众人狼奔豕突,以袖掩面,却仍是被乌鸦的翅膀扫了两下头脸,四下怒斥谩骂之声不绝于耳。鸦群飞过去之后,有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四下张望:“快!快保护殿下!”
好消息是乌鸦飞过,队伍里并没有少人,坏消息是多了一个人。
一角金边衣袍从树枝上吹落下来,树枝上坐着一个人,唇如蔻朱,面若桃花,好英俊的一张脸,可惜是个男人。
看到是个花里胡哨的男人,剑拔弩张的侍卫似乎都暗中松了口气。
煜王抬起头,和那个人对视着,半晌忽然道:“那日在山崖下救了我的人也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