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眼泪不停地落下来,他再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将尸身搂进怀里,也不顾恶臭难闻,动作亲密仿佛抱着的还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他几番哽咽,手却在抚上尸身头骨的时候忽然顿住。
他浑身忽然很厉害地抖了一下。
老三担心他,上前道:“玉儿,怎么……”
“三哥!”润玉转过身来,声音竟出奇的欢喜,眼中透出一种奇异的神采来,“三哥,这不是他,我的凤凰——他没死!”
旭凤离了人间,可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仿佛缺了一块儿,回天界吧,又不情愿,便去了鸟族的领地。
鸟族首领是他的舅舅,见他来了自然是很惊喜的,不仅悉心招待,还特意唤出独生女穗禾来陪他玩耍。穗禾小他一千多岁,两人年纪倒也算是相近,小时候经常跟在他屁股后头“表哥表哥”的叫,旭凤嫌她烦,如今穗禾长高长大了不少,容貌也出落得美丽大方,待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热情,还亲自给他剥水蜜桃吃,可旭凤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润玉来。
润玉是不会给他剥水蜜桃的,有时候看书看痴了,旭凤拿了给他喂到嘴边,他还嫌烦。旭凤心里一边想着,嘴里嘀咕道:“就属你不知好歹。”
穗禾剥好桃子递给他,见他不接,一个人坐在一边像是在想心事,嘴里嘀嘀咕咕的,嘴角却不由得翘着,忍不住问道:“表哥,你想什么呢那么开心?”
“我哪有开心?”旭凤下意识地回嘴道。
“嘴角都咧到后耳根了,还说没有。”穗禾道,“说出来我听听呀?”
“哎呀,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旭凤道,想起润玉也曾这样说自己,不由得又是莞尔一笑,穗禾撅起嘴巴:“你明明就是在开心嘛,不说算了,给你吃。”说罢把桃子往旭凤手里一塞,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吃,旭凤拿了个湿淋淋的桃子,桃汁淌了一手,他又气又好笑,说道:“我又没让你给我——”
穗禾也是娇滴滴的脾气,一听这话“哼”了一声,道:“本公主待你好,喜欢你才给你的,你敢不要?”
“我……”旭凤张了张嘴巴,却不知怎么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荷包来。
他也知道那东西绣得丑,比不上锦绣的手艺,可只要润玉稍微离了身,他就不高兴、闹脾气,润玉就真的从不离身,带在左右。旭凤呆呆地盯着桃子出了半刻神,穗禾也不理他,自顾自又剥了个桃子吃着,旭凤狠了很心,想道:“反正我没错,是他错了,他冤枉我——就是不对!”
可已是不如刚逃跑时理直气壮了。
吃罢桃子,穗禾又拉他去玩耍,旭凤心里烦躁,哪有心情,可穗禾就是不依,硬是拉着他到处闲逛——这四千余岁的小仙子也真是能逛,旭凤走得脚都疼了,她还兴致盎然,一会儿撩水,一会儿摘花,有时跟旭凤说几句话,有时候又一个人自得其乐,旭凤只得“嗯”“啊”“这样啊”的来回应着,心中不觉想到从前润玉和自己出去玩的场景。
“难道他心里也是这般不耐烦的?”旭凤心想,可转念一想,润玉哪次不是笑吟吟的,旭凤对他说话,他又何曾“嗯嗯啊啊”的应付过?旭凤说一句,他就回一句,有时是两句,偶尔兴起了打趣个三四句,也是有的,他想得头都快破了,竟然愣是没叫他想起一次润玉敷衍他的时候。
他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个地方列了个口子,思念呼啦啦灌进来,可他又死咬着不肯松口:哼,他是我的哥哥,原就是应该的。”
穗禾道:“前面就是青春河啦,表哥你看,那边的花朵都是常开不败的,又叫不败花……”旭凤心头一喜,已经奔到河边,见那里果然美不胜收,便不由得想到,如果润玉能来看到,该是多么……多么……
嗨,为什么我老是想到他呀?旭凤站在河边呆呆地想。
不知不觉地,他的尾骨又痛了起来,这回仿佛直连着他的心,牵扯得一痛一痛的。
他就这样在鸟族领地住了一天,不管是吃饭、睡觉、玩耍,都能想到润玉身上,想到他和润玉那幸福快乐的两年时光去,到最后他索性什么也不做了,找了个树杈化作原形趴着,默默地发起呆来。
于他不知道到时候,他尾骨间,正有一枚最坚硬、最华美的凤翎,在悄悄长成。
“唉,不能忍了!”他哀叹一声,这一天来他时时刻刻不在想着润玉,那人明明对他不好,可那一颦一笑都犹如刻在他灵魂里,叫他实在割舍不下,这般愁肠百转,也不知道是在惩罚润玉还是在惩罚自己了!
“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旭凤这就站起身来,重新化作原形,脚一点树杈,身形轻快地朝鸟族的议事厅飞去——他要拜别了舅舅,回润玉身边去。
可他未曾想到的是,在议事厅却早有人等他——只见一金光闪闪的仙女转过身来,正是他母神荼姚。
“玩够了没?”她半是嗔怪半是责备,“若非你舅舅知会,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几日是在这里玩耍!”
“跟我回天界!”
与此同时,就在天界,缘机仙子幽幽叹了口气,在她面前,一枚泛着绿光的魔龙鳞片坚硬如初,没有丝毫要消失的迹象。
她又翻开润玉在人间的命簿,更深更重地叹了口气。
那上面写着什么呢?
“娶妻风氏,无子,岁六十,无疾而终。”
第三十六章
“若不是你舅舅告知,我还不知道你这几日是在此处勾连……”荼姚一味地絮叨,也不管旭凤听进去了没有,舅舅在一旁冲旭凤挤挤眼睛,一副“放心,我帮你兜了”的表情——可能他还觉得自己帮旭凤隐瞒了前几天的行踪是做了件大好事呢!可旭凤心里只想快点见到润玉,若不能去见他,就只好让他回来。
“母神,润玉什么时候才能归位?”
荼姚顿了一顿,有些错愕:“做什么在意这个?”
“不做什么,想他了。”
穗禾听了,在一旁笑道:“原来你整天想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