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都散尽了,看来润玉早就起床了。
哥哥起床了,却没有叫我。旭凤心里有几分沮丧,辉儿在梦中砸了砸嘴巴,旭凤气不打一处来,把脸埋进它小肚皮上一顿乱揉,辉儿呜咽着醒过来,委屈地叫了几声。
润玉正在院中练剑——自他使了个巧法将璇玑宫内的仙侍连带荼姚的眼线都撵走之后,他便也能在院中自由的修炼了,听见狗崽尖叫,忙提了剑进屋查看。门一开,顿时就萌得不知如何是好:旭凤跪坐在床上,正和辉儿玩得起劲,他不停地试图去摸辉儿的头,辉儿则仰头去舔他手心,旭凤不给舔,手抬得高了,辉儿就急得伸出前爪去够,可他还小,也不会站,一不小心就朝后仰倒摔个屁股蹲儿。
旭凤哈哈大笑,趁机抱起小狗把脸埋进短短的小黑毛里吸了一口,辉儿划拉着四肢挣扎无果,只能扭头去舔旭凤的脸,一狗一鸟玩得不亦乐乎。
润玉见了不由得一笑,入睡前积攒的些许怅然都散了不少,他将剑化了,走到床边坐下,辉儿叫了一声,挣脱旭凤的怀抱窜到润玉身边,润玉一边用手指梳着他的额头,一边关心道:“昨晚睡得好吗?”
旭凤愣了一愣,突然大力点头——其实他睡得不好,半夜下身那个地方又变得硬邦邦的,“久病成医”他也算对自己的毛病知道了几分,晓得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尿床了,连忙下床到院中溜达了几圈,这才消了,回到床上,可不多一会儿,闻着润玉头发散发的莹莹香气,他竟然又……
于是愣是折腾了大半宿,一大早起来口干得厉害,一开口发出的声音砂砾一般,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润玉笑笑,替他倒了杯茶水。
茶水温润,解了他的渴。旭凤凑过去,把头放在哥哥腿上,只听润玉又问道:“昨夜听你翻来覆去,可是长凤翎又痛了?”
若换了从前,旭凤是一定要大呼其痛,装惨卖乖,引得哥哥心疼的。可这日他偏不想这么做,他心道:我可是个经历过风霜的大神仙了!怎么能喊痛呢?于是便道:“不痛不痛。”他又想起睡前兄弟二人谈话时,润玉似乎有些不快,犹豫着道:“哥哥,我……”
他正想再分辨几句,说自己最喜欢的人就是润玉,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凤翎送给别人了,若要送给别的不相干的人,他还宁愿折了它。可话到嘴边忽觉一股力量耕在喉咙,叫他开不了口,他这才想起自己和缘机击掌三下为誓,他不能对润玉说自己的心意,只能等润玉对他说。
他此刻才觉得有些犯难,因为他这个哥哥样样都好,只是不爱表露心迹,旭凤从未听过他说喜欢什么。
心思闪动间,他开口道:“哥哥,你喜欢花吗?”
润玉不疑有他,一边随手梳理弟弟的乌发,一边随口道:“嗯,喜欢呀。”
“喜欢什么花呀?”旭凤又道,“我母神最爱牡丹,你喜欢吗?”
润玉垂下眼睛,“牡丹国色天香,自然是喜欢的。”
“那,海棠呢?”
“海棠娇艳,也喜欢。”
“那杜鹃、月季、山樱呢?”
“都好,都喜欢。”
“那我呢?”
“你……”谁想润玉心思转念极快,马上听出不对来,可他听是听了出来,答却答不上来,一时卡主骑虎难下,偏旭凤大胆,也不在意被人拆穿,翻身坐起,跪坐在床上急切地道:“说呀,我呢?”
“你……”润玉看着他那一双殷殷期盼的眼睛,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在人间是对旭凤起过爱慕之心的,可那是在人间,如今他已经回到了天界,莫说旭凤还是他弟弟,就以旭凤的年纪,他也说不出那句“喜欢”来。润玉卡了半晌,轻笑道:“你是我弟弟,血浓于水,我当然是喜欢的。”
若放了从前,旭凤听了这话就该满足了,可他今日偏满足不了,仿佛真是个大神仙了,已经说得出他和润玉口中的“喜欢”的不同来了,他坐在自己腿上,沮丧地嘟囔道:“你就会敷衍我,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听什么?”
“我要听——”旭凤道,“我要听我在人间对你说过的那些,润玉,我想……”他正要说“我想同你在一起,就像人间的老爷夫人一样”时,忽觉一阵剧痛从腹中传来,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立过誓言,虽还不是上神,可也是要受天道约束的。
润玉看着他语塞,还以为他是说不出来了,心中松了口气,露出些笑容来,旭凤见了,有几分急几分气,心道,见我不说出来,他竟这么开心!说着人间时那些和润玉争个上下分明的心又苏醒过来,他开始挖空心思琢磨如何让润玉说出喜欢自己。
兄弟二人各怀心思,在璇玑宫随便用了些清淡早点,两人便出去散步玩耍了,一路上旭凤少不得多有痴缠,时不时就要牵袖子抱腰,润玉颇感负担,屡屡借故躲开,兄弟俩争得好不热闹,却不知远处有及双眼睛将自己收入眼底。
丹朱笑道:“这兄弟俩感情真是好,兄长,你看是不是和我们小时候一样?”
太微点点他,道:“旭凤这耍赖劲儿,倒却有几分像你。”说罢望向那兄弟俩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深意:旭凤一团孩气,不停地撒娇痴缠,和小狗辉儿向润玉争宠;而润玉却是君子端方,已然有了长大成人的稳重味道。这两个儿子,旭凤是出身尊贵、天赋极高不假,可润玉老成持重,温柔乖顺,才是他最理想的儿子,既可做他袖口金边,必要的时候又能是他手中一把利剑——天帝长子与水神长女定下了婚事,这便是他对付天后母族的一柄神兵利器。
一旁的丹朱听不出所以然来,荼姚闻言笑道:“难道陛下没有调皮的时候?旭凤身子强壮,自然活泼好动些。”其实在她眼中,嫡子这般缠着庶子实在是大大不成体统,她已经絮叨了旭凤近百年,旭凤就是不听。
需得想个法子将这两人分开。荼姚心道,该如何做呢?
正所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时太微忽然道:“玉儿也大了,人间也历过劫,该任任神职了。”
任神职,普通神子是不行的,必须要承受天雷、飞升上神,太微此言就是要令润玉飞升之意?荼姚想想,道:“陛下此言甚是,但玉儿不足万岁,修为资质尚弱,若是此刻飞升,怕受不住天雷加身。”
太微不以为意,龙族天生就自愈力极强,自己更是打出生就带着修为,润玉是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庸才?他道:“玉儿可否担得大任、飞升上神,诸卿家说呢?”
这天家闲游,本就有些近臣随侍,但这些人个个都是几十万岁的老人精,之间太巳仙人默不作声、武曲星做冥思苦想状,老君转头扑起了云化得蝴蝶……正僵持着,忽听一人道:“大殿身份贵重,担任神职是迟早的,天后爱子心切,怕天雷降下害了大殿,也是舐犊情深。”
众人看去,见竟是缘机仙子,有人疑惑道:“她怎么来了?”
原来仙子职位虽重要,可到底也是文职仙官,在以武为尊的天界向来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不知怎么的却混在随侍天后天帝的人当中了。又有人低声道:“月老邀的罢。”
大家相视一笑,不再多说。
缘机见众人议论,也不错目,又见天帝和天后都向她望来,知道二人都在等她下文,看是否对自己有利,她便继续道:“其实先前大殿人间历劫,小仙亦有从旁观看照护,在小仙看来,大殿蕙质兰心,是个上佳之才,可惜缺乏历练,心思也单纯,现在任神职,只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