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丁玲插了进来,“但两年前的地震发生后的问题,到现在都还没有个交代。”她摊手,样子有点烦躁,“当年为了应付震后马上要举办的国际会议,政府‘救灾’时根本就没有为市民考虑过。很多人被逼即时迁走,不但无法带走自己的家当,当年因为有‘倒塌危机’迁移走所有住户的房子,现在拆卸重建,还竟然住不回去。偏远地区被忽略不在话下,连A市中心,为了表面上好看,不考虑医疗需要把病患挤出受访医院、武装封锁居民活动区域,有些人因为延误治疗,到现在那个后遗症还……”
她一开始说,就口若悬河,直到凯文再三阻止才停下。
“抱歉,这只是我们自己的活动核心。我们一直在抗议之前政府屡次使用强硬手段、漠视合理程序和市民的权利福祉,并试图为此争取合理赔偿和安排——尽管到现在都没什么成果。”凯文耸肩,“但,对你们之前被暴力清场的遭遇,我们一样感同身受,于是就在我们自己的网站和各讨论区中号召了一批人,希望能来支持你们……当然,”说着说着,他又慌忙澄清,“放心,我知道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感染者的事,我们没有过来抢关注的意思,只是如果能让政府处事态度软化……”
这时,屠梓总算把点心都分出去,回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要紧啦,只要都是来支持的不就好了?”他手指捏着软绵绵的豆包,给浪涯喂了一颗,“你们不是第一个,之前几天也有别的组织加入。被拆迁的、被黑幕的……”他指着绿化步行道那边,“那边还有几个建筑工会的,现在在那边搭天幕呢。”
夏天雨水多、太阳毒,对长期停留在露天环境的示威者实在不算友好。这两天就有热心的支持者带着一些工地用的防水布和竹枝过来,沿着聚集人群从外到内搭起了雨棚,使亮蓝色的防水布飘扬在整个示威区上空飘扬,犹如一片蓝天,蔚为奇观。
一些小报不怕死的,给这场面起了个名字——“蓝天革命”。
那些大学生们看了,趁势又设计了一句口号,拉起一条横幅,上书:“为感染者平反,让孩子们重见蓝天”。
在这条横幅下,又用白布扯起一面数米高的大“屏幕”,两面设置投影机,扩音器一个连一个,让外围的参与者也能看见、听清中心讲台上的情况。
每一晚,在现场人数爬到最高峰的时候,由一曲#听见开始,示威集会的核心人物、加入支援的新旧团体的代表、来场的感染者家属、甚至一些决定公开身份的隐藏感染者,一个个轮流上台讲话,当场回答网上、媒体上出现的质疑、提问,感谢某些人的支持。最后,又以一曲#听见结尾,促请政府承认过失、道歉、交代全部内情、释放感染者。
示威者一方情势大好,相反,政府一方一反常态,自那日的催泪弹清场行动适得其反后,除了每小时例行的劝退广播,和紧守在政府大楼正门前路段的部队仍在之外什么动作没有,安静如鸡,一直在那装缩头乌龟。
对此,示威者和其他社会群众不是不觉得奇怪,但示威者正忙着趁这段日子积蓄势力、凝聚人心,并没能分神深究。至于群众,即便再关注事件,也离实际的斗争中心太远,隔着网络讨论出个花来也是没有情报,不过白花口水。
真正急上火,且有资格急的,正关在高设防的办公楼里开会。
“主席,”讨论了一个小时的经济政策、国外选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A市那边……”这位肩上佩着徽章的要人先试探性的吐了几个字,见佟权面色如常,还看着眼前的那份更生党海外据点地图,便继续说了下去,“示威者的声势愈来愈大,花样还愈来愈多,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佟权眼睛都没从地图上挪开,甚至又拿了一份金属矿产出入口路线分析比对着,“不急。”
“但……”另一位穿西装的也按捺不住,加了一把嘴。
“示威人数不是愈来愈多吗?”
知道他们不懂,佟权心情很好地多说了一句,“再等等吧,那边的人愈多,离我们的胜利——就愈近。”
第101章
在这种情势发展中,最如鱼得水的就是屠梓。
似乎每次在秦然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为他们这个世界的人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事,让他知道:自己想错了,屠梓依然是那只来自和平草原兔妈妈暖窝窝里的小兔子毛茸茸。
他私下里和燕无往提及这个想法时,被拐错弯屠星遥听见过一次,这位精神体是黑猫的烟熏妆女士对另一个自己被比喻成兔妈妈感到“极度”不适,却对秦然放在屠梓身上的形容没有异议。
不同于往日在归来帮众中间时谨慎、乐观、又带点老妈子性格的样子,屠梓和那群同样无忧无虑长大的大学生中间时,平日就有的开朗特质仿佛拨云见日,耀眼得甚至有些烫手。
“这首歌是真的很好听!每次听完,我都觉得充满力量,好像我们什么都做得到!”这班二十前后的年轻人,刚刚缠完上官宛让她在今晚的台上现场领唱一次#听见,现下又就那么坐倒在绿化带上,吵吵闹闹,“能拿出首这么好的歌,你怎么不自己唱啊?”
屠梓还不至于见人就透露自己真正的出身,别人只知道这首歌来自屠梓,并不知道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大抵都假设是他写的。
“哎我不行的。”屠梓疯狂摇头,“我也就这首歌勉强不跑调,我唱歌很难听啦。”
“不!我不信!”学生们起哄,非要屠梓即场高歌一首证明自己。屠梓拒绝,他们就把屠梓按在地下按笑穴,屠梓敌不过,屈服开了腔,学生们顿时又捂着耳朵纷纷倒地,轮到屠梓扒开他们的手挤在他们耳朵旁唱,唱到求饶为止。
“哼哼,”屠梓很得意,“自己点的歌,哭着也要——谢谢,咳……”还没有咳出来,身后充当人肉靠垫的浪涯就从后送上了一瓶水。
“哇……”此举顿时又引来了几个小女生的赞叹,“你们怎么可以这么默契?”
“当然,”屠梓大胆仰头亲了浪涯下巴一下,“我们可是绑定了的伴侣。”
“……绑定?什么意思?”词是会写的词,但意思就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听的人都一头雾水。
于是屠梓又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哨向之间的精神连结,以及绑定的效果等等,又收获了几声“好好哦”、“好羡慕”……诸如此类。
浪涯不是很肯定对这些人说那么多关于哨向特质的话,到底是不是见好事,等到晚上的集会讲话结束,他就跟屠梓提了提。
“没关系吧,”屠梓是真心觉得无所谓,“也不是些什么特别的……”手里把玩着条路旁捡的干草,屠梓和浪涯沿着示威人群的边缘,慢慢在海旁散步,“老张——我们班主任——常说,‘一切恐惧都来自于不了解’——当然,”屠梓吐槽道,“他这句话通常是在考试前说的,所以他的意思有可能是‘一切对做题的恐惧都来自于对知识点的不了解’。”
原本面上还有些忧虑,浪涯听到这句直接笑了。他记得屠梓跟他提过这个老张,一个管很严的、精神体是变色龙的向导老师。
“而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走着走着,屠梓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着浪涯的眼睛。
“今天……”国内夏日没什么特别的节庆,不过浪涯稍稍犹豫了一瞬就想到了——是屠梓原来世界的节日?他知道屠梓特别着意保留自己原来世界的习惯、手法,像是每天和精神体的相处时间、定期的意识层检查,又或是像今天般让上官宛唱#听见、支持她和宋时多站到标杆位置……这一切像是带着把那个世界的温暖与和谐也复制过来的美好祈愿,浪涯其实也很喜欢。
翻尽脑海的记忆,始终想不出来屠梓有跟自己提过这一天,浪涯放弃猜测,“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