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唯一留下陪在他身边的小老鼠月夜,很久以前即寿终正寝。
许多年长的老面孔消失,一些年轻的面孔成熟,世代交替,见证时间冷酷的流逝。
再过两年,他也要三十了,虽然仍算青年,可是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是活过数十载般,好疲惫、好沧桑……
紫苑忽地跳下床拿起梳子从新编发,大声回答母亲:「好,我等等就来!」
火蓝应了一声,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凝视著镜内面无表情的自己,紫苑扬起唇角,给自己一抹微笑。
无论日子怎样难过,都不能忘记笑容,他是『紫苑』,老鼠口中天真傻气的大少爷,十二年前的少年紫苑对什麼事都好奇、充满活力,就算被嘲笑是自我安慰或虚荣,他依旧温柔而固执;十二年后的青年紫苑,虽然被迫成长必须展现冷酷、强势的一面,但至少……别失去温柔的微笑。
他要微笑迎向老鼠,让老鼠知道他依旧是他喜欢的紫苑,至於那些深沉黑暗就掩藏在背后吧,老鼠不会喜欢……也不必知道。
卸下重任后,紫苑像只轻盈的蝴蝶四处翩飞,先在麻欧区待了两天接受森林子民的款待和祝福,再让面包店休息三天带著火蓝四处游玩,母子俩都是平日忙於工作的人,第一次真正踏遍NO.6的每处角落、每道风景,明明是熟悉的都市,却有全新发现的感动,这让他们对现今的绿之都更是喜爱与骄傲。一切是如此的井然有序、朝气蓬勃,紫苑的卸任彷佛轻若鸿毛,完全不影响NO.6的每分每秒。
「紫苑,你要好好感谢明良,他的稳重与智慧获得大家的信赖,你才不再被绑在委员长的位置上,也不用再为NO.6操烦,真真正正得到自由。」
望著虽然有皱眉、有打闹但眼中不再空虚满是充实的市民们,十二年来压在心上的重石瞬间消失,原先对於放手不管的些微亏欠感,也随之移往此刻应当正在十楼委员长办公室忙碌的明良。
他的重石,现在换明良担了,那人担得义无反顾,个中原因再忽视下去,自己也未免太无情了。
第三天晚上,母子俩与力河享用美味的晚餐,喝醉的力河一个劲儿交代紫苑要注意坏人、钱够不够?行李有没有准备妥当?……俨然意识回到十二年前,当紫苑还是个孩子。
最后甚至说出「伊夫那没心没肺的臭小子到底哪点好?就这样丢著你不管,你还去找他干嘛!」之类的不满,紫苑苦笑静默听著,反倒是火蓝看不下去,叫人送力河回家。
「紫苑,我送力河回去,你先回家吧。还有,刚刚他的话别放在心上。」孩子的真实心情,她一个母亲比谁都懂,就是因为舍不得孩子一年比一年沉默,她才第一个赞同紫苑去旅行,并应付投反对票想要阻止的力河。
她不要她的孩子活得像行尸走肉,紫苑早就是独立的成人,他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妈,我知道。」紫苑点头,目送火蓝陪力河搭上动力车。
在NO.6的最后两天,紫苑参加原重建委员会私下办理的聚会。
当天下午,紫苑第一次回讯给明良。
晚上六点,一辆动力车停在紫苑家门口,明良下车迎接,西装笔挺的姿态活像来相亲的,看得紫苑一阵好笑。
他自己倒是挺随性,T袖、牛仔裤加休闲西装,如果将长发剪去、脱下外套,说白发青年二十出头也有人相信。
「抱歉,还劳烦你来接我,不过我想先跟你聊聊。」
「不会麻烦,紫苑大人还愿意传讯息给我,我就非常感激了。」明良激动得脸颊微红,实在不像个年近四十的男人。
「又变回紫苑大人了?饶了我吧,我比较喜欢当朋友哦。」紫苑趋前打开车门,意图缓和明良的紧张。
岂料,明良居然红了眼眶,粗哑著嗓子道:「是,紫苑大…不,紫苑。」
紫苑莞尔不语,率先坐进车内。
路上,明良向紫苑多次道谢,感激他愿意原谅自己卑劣的行为。
紫苑最后受不了,轻轻捶了明良肩膀一把,「好了,别再说谢谢或对不起,我听腻了。看,我已经报复回来了,我们扯平。」
明良咬了咬牙,迟疑数分钟后,才下定决心问:「紫苑,你为什麼愿意原谅我?」
他曾经绝望的以为,紫苑再也不会搭理他了。
紫苑闭上眼睛,须臾,缓缓开口:「我其实隔天醒来就不生气了,我只是还有点混乱,不知道该怎麼面对你……我,对你也有些抱歉。」
他敢说这些年没有利用明良对自己的情意,执行许多事吗?当然不敢,他为了摆脱NO.6,利用明良不会拒绝自己的温柔,硬是将担子交到淡泊名利的男人手上,他的自私行为不也恶劣?
明良会那样爆发,有一半是他任性的结果,如果他早点摊牌明确拒绝,或许明良早就有了别的幸福,而不是被他牵动,最终饱受折磨。
沉淀下来细想,紫苑便觉得自己相当愧对明良。
「明良,我虽然希望能有你这个朋友,但我不强迫你,如果你无法跟我做朋友,我也尊重。」
「……不,我愿意当朋友。」至少,还可以继续待在紫苑身边。明良知道自己有些病入膏肓,但他无法自拔。
「太好了。」以为明良终於愿意放下,紫苑吐出憋在胸口的忐忑,展露放松的笑颜。
明良同样报以微笑,只是低垂的眼帘下,苦涩如昔。
车子停进一间私人会馆停车场。
这是原重建委员会的强艾特委员所开设,原先用意是招待亲密朋友,不过包厢式设计保密性高,随后在周遭朋友建议下改为贵宾制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