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锦,无论你的立场如何,我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没有变过。”裴复无奈。
裴思锦轻轻抿着下唇,眼眸中的情绪难以分辨。
“裴霄单独去刺杀三殿下,结果被三殿下打落悬崖。”
男人眼眸中深沉的痛使他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岁,裴思锦看了心中也有不忍。
“家主节哀。”
“节哀啊”裴复语调更咽,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将往事缓缓道来。
“我少年时痛失父母,中年丧妻,唯一的弟弟也跟着去了,如今人还未老,竟连儿子也比我先走。思锦啊,你说这裴家家主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裴思锦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知道裴复并不需要她说什么。
“始终,是我害了霄儿啊。”裴复两臂垂下,一直挺着的脊背也像是被现实压弯了。
“那是裴霄自己的选择,与家主无关。”
“如果不是我逼着霄儿,他肯定还站在三殿下那边,也就不会傻到去刺杀,也就不会丢了性命。深山野林里,没人收敛尸身,甚至可能被野兽瓜分了躯体,我的儿子”裴复的肩膀微微颤抖,甚至更咽到难再言语。
裴思锦想要向前安慰打的脚步顿住,她最终只是站的远远的,看着。
“我虽然不认同裴霄的做法,但我敬佩他,为了父母兄弟所做出的牺牲是我所不能及的,家主,你有一个好儿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书房中只有男人隐忍的更咽声。
裴思锦也不介意等,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多言语,也不表露出丝毫怜悯。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复的情绪终于从丧子之痛中摆脱出来。
他抬起手腕,擦了擦眼下不易察觉的泪痕。
“霄儿的事,便如此吧,短时间内易儿肯定接受不了,他不懂事,你多让让他。”
裴思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心里想着“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但始终没有拒绝。
“对了,老三呢?我听下人说,只有你和芜菁带着一个女子回来,老三是直接回徽州了吗?”
如果说裴霄的事裴思锦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裴绫的事裴思锦是真的只想沉默了。
裴霄的死是真,裴绫的死却是为了私心编造的谎言了。可如今这个谎言该不该拿出来,裴思锦心里突然没了底。
见裴思锦久久不答,裴复疑惑的看向她,正看见她满脸纠结的样子。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现在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裴思锦的手在身侧握紧,紧张使得她的手心冒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是这样的我们在岐山中遇到了刺杀陛下的那群刺客,三哥为了掩护我和芜菁安全离开生死不知。”
原本是早就编号的故事,裴思锦却说的磕磕绊绊,仿佛一张嘴不是自己的。
她说完就垂下头,不太敢看裴复的脸,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裴复的声音,她害怕裴复是被两个儿子接连而来的死讯气晕了,匆匆抬头,却见裴复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
“生死不知?”裴复终于开口,说不上冷漠,说不上悲痛,让裴思锦打了一个冷战。
她不知道这个粗劣的谎言裴复信了几分,现在更是没把握到觉得裴复不至于傻到相信她的鬼话。
“对,生死不知。”哪怕没自信,她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咬定了一个可能不松口。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岐山找老三,辛苦你了。”
裴思锦一愣。
“辛苦什么?”
裴复的眼里毫无波澜,或许是再闻噩耗的麻木,也或许是他知道裴思锦说的是假话。
“岐山之行,是我太欠考虑,既然霄儿已经身亡,我会让易儿带人去把他接回来,好好安葬。至于老三,我也会派人去寻。
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你们也不会经历这么多事,岐山上发生的事,不会再有。”
裴思锦神情复杂,她不知道裴复这话是否含有深意,而裴绫,又是否能够顺利离开裴家。
她再次看向墙上赵佑的画像,一种不该出现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家主,不打算走了吗?”
裴复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画像,神色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走不了,也不能走。”
裴思锦错愕的看向他,这话可与他之前所表达的大相径庭。
“可你不是已经做好准备?小珬在我们离开的那一日就回来了,岐山此行,难道不是你故意将我和芜菁调开,好方便背着凤宫撤离吗?”
裴复被她的话逗笑,但笑中还是难掩苦涩。
“你说这么多,不都只是猜测吗?思锦,做决定的人最忌自作聪明,千万别认为你能猜到别人的心思,否则会吃大亏。”
裴思锦微微颔首,“谢家主教诲。可我仍不明白。”
她曾经以为,等回到京城,面对的会是一个空荡荡的裴府。
回答她的,是裴复的叹息声。
“我曾犯了与你一样的错,白淼把聪明露在表面,我便以为我看懂了她,猜到了她的布置,于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最终却发现,我以为的安排,不过是她手掌上无关紧要的一枚棋子。”
“撤离失败了?”
裴思锦觉得难以置信,裴复作为裴家的家主,她名义上的父亲,事实上的伯父,在她眼中一直敬若神明,可如今,在白淼身陷岐山的情况下,裴复准备多年的撤离计划却失败了。
这一消息给裴思锦带来的震撼无异于裴霄之死于裴复。
“我和我的父亲,几十年来的积淀,到头来都毁在这个毛头丫头的手里。”裴复苦涩一笑,倍显凄凉,“思锦啊,你说我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怎么会这样?”
裴思锦急于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复对此也无意隐瞒,如今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一直都在凤宫的监察之中,白淼对他早已生疑,裴霄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裴家唯一的希望,都落在裴思锦一个人的肩上。
裴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裴思锦作为家族唯一的希望,多知道一些内幕总没有坏处。
“这段日子殿下不在京中,我原以为这会是个好机会,但我忽略了殿下身边的人。撤离那日,府里迎来了一位来自凤宫的客人。”
裴思锦略一思索,便吐出一个对她而言其实很是生疏的名字。
“水俞之?”
裴复眼里也有惊异。
“你知道他?”
“不过是从殿下处听过这个名字,可水俞之究竟是谁?”
“水俞之,千暮水云间如今的少主,也是当年水月教护法水灵之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