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非所问:“我今年二十七岁,只做过两件后悔莫及的事。”
季玩暄抬起头,目光躲闪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认输般地与沈医生对视。
“一件是在十三岁那年没有提前回家,见我妈妈最后一面。”
季玩暄握着勺子的手指一颤,想要放到桌下,却被沈放伸手握住了。
他惶然地对上对方认真的眼神,听见沈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还有一件,是十八岁前的那个冬天,没能在高架桥上堵车的时候立刻跑下来,赶去机场,告诉你不要走。”
三食堂的角落里,一个人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到身后的椅子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刺耳声音。
季玩暄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一路上差点撞到好几个人。
沈放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下坐了很长的一会儿,才端着两锅残羹,平静地向饭菜回收处走去。
天色有些暗了,季玩暄在食堂外面的小广场随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抱着膝盖发呆。
季凝当年突然离开,留给他的钱并不多。
季玩暄不好意思大手大脚花季元给他的生活费,在澳洲的每一天都过得精打细算,一有机会就出去找兼职做实习,恨不得立刻就能自力更生。
他让自己忙得晚上一挨枕头就能睡着,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想起季凝,想起姥爷,还是觉得自己对沈放太残忍了呢?他不敢想,于是这些年也就一直没有想过,沈放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
不,也许也曾想过的。
盘子掉到地上时,窗外飞过一只鸟时,走在路上忽然走神时。
在这漫长岁月的每一个须臾瞬间。
季玩暄寄身的角落很近,并没有用心躲藏,几乎每一次沈放都能立刻找到他。
手边被毛绒绒地蹭了一下,季玩暄恍惚地偏过头,看见一只翻着肚皮撒娇的橘猫。
再远几步,沈放正站在花坛边上,很安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道是谁先张口,说了抱歉。
季玩暄轻呼出一口气,两条长腿落地,鼓足勇气向沈放走了过去。
“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
他自嘲地偏了偏头:“我总是很擅长当个逃兵。”
沈放原谅得很痛快:“没关系。”
季玩暄歪着头等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对不起。”
沈放垂着眼:“等一会不行吗,我还没想出来。”
季玩暄:“……”
他侧过头,搓着眉毛遮掩笑意。
重逢近两月,两个人每次见面都在用刻意的礼貌彼此试探,小心地维持那岌岌可危的情谊。
可他们明明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此刻,季玩暄的心中忽然像开了一道窗,他最钟爱的自然天光打进潮湿阴暗的小屋子,他推开门——虽然浑身依旧瘫软无力——但却终于可以躺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晒太阳了。
为什么不在九年后的第一眼对视,就直白地表示自己的思念与歉意呢。
不过虽迟但到,沈放很好地接住了。
他把逗猫用的火腿肠全部抛给贪吃的橘猫,走过去与季玩暄并肩,心神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要去图书馆看看吗?”
季玩暄一时没反应过来,沈放却已经先走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