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声收起动作,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神情稍稍有了一丝变化,我也不知道那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我分不清,他太难揣测了。
他仔细端详着我,眉头渐渐蹙起,伴着他倏地一下向我凑近的动作,我吓得缩起脖子仰身向后。
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捧着脸蛋不知所措的我,这双眼的主人口吻迟疑。
“你是不是胖了?”
我瞪大了眼,比刚刚纸杯炸开更甚的恐惧席卷我心。
“什么?我……我没胖,”我咽了口口水,强撑镇定,“是这身衣服显胖,紧身连衣裙,它不适合我的风格,谢谢你提醒我,我以后不会穿了。”
“你肯定胖了,还胖了不少,你的脸比半个月前胖了一大圈。还有,这里——”他笃定的口吻,附加上在他自己下颌附近比划的手指,残酷地撕下最后一层遮羞布。
我窘迫地捧住自己的脸,来回在脸颊和下颌摸了摸,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了。完了完了,被他看出来了……我知道自己胖了但没想到胖了那么多。
“都怪斯普劳特教授,”我欲哭无泪,“她太会做菜了,我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满足了,我们一天在家要吃四顿,包括半夜学习或者谈话的时候上的甜汤或宵夜。我本来是想谢绝的,因为我还算是个被我父母养刁嘴了的挑嘴姑娘,也从没有半夜温书嘴巴还动个不停的习惯,可实在是太好吃了,香味一从厨房飘出来我就没办法拒绝。所以我想那就却之不恭了,每次只挑看起来比较好吃的一样稍微尝一点点吧,可每一样都好吃……”
毫无征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愣了,再也讲不下去了。
“我看你喝软饮喝得那么开心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他笑着摇摇头,“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好吃?”
“别人买给我的,而且,人总有个自己无法拒绝的口味爱好。南瓜,奶油,太妃酱——等于我无法拒绝的搭配。”
“这就是为什么你长胖了而别人没有。”他缓缓敛去笑,上下打量着我,又开始冷嘲热讽。
那你说什么也不能把它倒掉啊,多浪费。我撇撇嘴,心里十分不乐意。
见他没有动静,我这才偷偷抬眼,正巧被他眯缝起来审视着我的眼神捉个正着:“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
“我没有。”我已经开始学会脸不红心不跳地面对这一类的盘问了。
而他则依旧露出怀疑的神情哂笑着:“要么说些两页纸的废话,要么就不说话在心里盘算,你说你的两副面孔都在装给谁看?”
“我……你看过我的信了?为什么不回信?”我忽然在他的话中抓到了重点。
“哼,你写得都是些废话,让我怎么回?用废话回复废话?我不觉得有那个必要,何况我最近没什么空,”他闻言皱起眉,声音降了一调,回答得毫不迟疑,“这很复杂。”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没什么道理可言。我听完有着难掩的失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只好胡乱点点头。
我垂下眼帘,小声说:“我该走了。”
“等等。”
我抬起头,他却没有理睬我,与我擦身而过走进隔壁的丽痕书店,让我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我回头看了看药店门口,教授他们还没有结束,那我就在原地等一下好了,万一他是在叫我呢?
大概半分钟后,德拉科快步丛书店走了出来,很快很快的那种,都没时间在我身边驻足,只是扔下一句“走吧”,便风风火火继续大步向前,都不给我一丝反应的时间。
“去哪里啊?”我慌张小跑着跟上,但又不敢离得太近,被别人察觉出什么。
“去给你增肥。”
我顿时停下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哈?!”
他回头看向我的时候一脸不耐烦,但挑眉的模样看上去倒比往日柔和一些:“我知道你胖了迈不动腿但麻烦你走快点,我赶时间。”
我本想谢绝掉的,毕竟我确实胖了一些,还是不要喝什么太妃拿铁比较好。但我不认为拒绝德拉科是一个好主意。于是我立刻加快脚步,争取快去快回,我可不像让采买结束后的教授他们觉得我走丢了而慌张。
被德拉科领去喝东西这种看起来很有恋爱气息的事我想都没想过,而现在我们走在路上,亲眼见到了这种苗头,我不知道我抑制不住的幻想是不是还来得及及时兑现。而等到我们走到咖啡店门口,事情真正发生时我又发现我想多了,他只是亲自付了账,然后使了个眼色让我自己拿着票据去取,便走出排着长队的人潮,兀自在门口等我而已。男朋友和女朋友一起喝着什么吃着什么有说有笑地交谈,就像身边那些散座上的男女那样,虽然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身上但这未免有点差得太大了。
而另一位当事人脸上还写满了滥用特权后的倨傲与得意,我实在没有什么要说的了。除了谢谢,我不觉得我们有话可聊。
“谢谢,你其实不必如此。”我捧着热乎乎的南瓜太妃拿铁,心里有点高兴。
“没错,我确实不必如此。”
“……”我只是客套一下,客套,他懂不懂啊。
“好了我要回去了。”
我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还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西装衣角,将他扯了回来,我的头撞到他的后背,彼此均是一个踉跄。
“你干什么?放手!”
“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
“你难道不认识路?赶紧放手,我衣服要被你扯皱了。”
“我认识,可是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走在这条巷子里,我真的害怕。”
他停下拉扯我的动作,侧过脸来看我。
“反正我们顺路,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走就好,拜托,别把我一个人扔下,”我颤声说着,微咬下唇,恳切地望着他,拖长字音,“拜托——”
他定定地望着我足足有四五秒,这才整个人如同泄气似的率先松开禁锢我手腕的双手,我也顺势松开他的衣摆。
“走吧,”他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你可真麻烦。”
“谢谢你。”
“离我两英尺开外,还有,放过我的衣服,不要再碰它了,这可是我母亲上星期才找人给我定做的。”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警告我。
“我知道了。”
“但也不要离得太远,我怕你这个斜眼睛认错人。”
“……我不是斜眼睛。”
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在他面前像个无脑傻白甜一样?还是说他就是把我当成无脑傻白甜来对待的。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等到我们在药店心照不宣地分道扬镳的时候我还在想,差一点点就跟着德拉科的脚步继续往更北的方向走了。还好有塞德叫住我,真是太抱歉了,我向来不是一心二用的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
……塞德叫住的我?塞德?!
我慌张地向身侧看去,果不其然他正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我已经预想到他要问什么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果不其然。
我张张口,快速思索着要怎么委婉地解释我又去买了杯南瓜太妃拿铁。但我更在意的是他有没有发现我身前两英尺开外的德拉科,他穿着一身黑说不明显那是假的,而且我们离得真心不算远。
此情此景,鬼使神差般,那句“我父亲跟我说骗骗人也没什么关系”倏地映入我心。
噢老天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以骗塞德!我真是着了德拉科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