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泠受不住她这么折腾自己,微微睁眼,抬起手来,不容置疑地命令她道。
“你没死啊?”
苏言筱语气中的失望满满溢出,又怕他躺在地上久了,真的冻死,只好不情不愿地搭上他的手,艰难地把他给扶了起来。
赵泠的手搭在她纤弱的肩上,有人扶了之后跟没骨头似的,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拖赖着,脚都不肯挪一挪,压得言筱走路都不稳了,东倒西歪的。
她被他拖拽得肩膀快要脱臼了,可怜她一女子,科考致仕,兢兢业业,不成想,月黑风高时,竟受上司如此欺辱……
她白了身侧的赵泠一眼,累得靠在墙边休息,虚弱道:“你自己挤出点力气动一动行不行?被跟个死尸一样,我不是仵作,是通判啊赵知州。”
说话时,一直在耸肩,想要抖掉肩上压上来的人。
赵泠扶着她,一动不动,道:“你也知道我是知州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人人人人人啊!
可肩膀是真的沉,这么拖着回到官邸,她手臂恐怕要废了……要不……直接弄死他?
不行,现在弄死他,自己嫌疑太大了。
苏言筱道:“就算你官阶比我大,那你也不该就这么压着我,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和你不清不楚呢!赵知州,你不要清白,我得要的啦!”
一张脸猛地凑到她眼前,在幽暗之中,他的脸却格外的清晰,那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的杏眸,携裹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鼻尖上。
夜里清寒,气息如雾,在她鼻尖氤氲。
看她霎时的失神,赵泠唇角微勾,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清楚过吗?”他的薄唇几乎要碰到她耳廓,说话时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薄雾,她都能清晰感受得到。
真的是风流惯了的人,惯会撩拨的。
言筱歪过脑袋,离他那唇远一些,轻哼道:“本官清清白白,我可不与你同流合污。”五指张开,往他脸上一掌盖去,将他那张脸推开。
“呵。”
赵泠淡淡轻呵,离她远了一些,半扶着她往前走,一路上无话,到了官邸,言筱把他扔给他府上的小厮,拍拍身上酒气,嘟嘟哝哝道:“沾了一身的酒味儿,又要被阿姊骂了,倒霉透了。”
回到官邸,赵泠沐浴后,很快就醒了酒,夜深时,坐在内书房里,从暗格里拿出那本扎记册子,翻开一页,纸张依旧陈旧,墨迹浸洇纸张。
“贞和七年,初落雪,雪地滑,微醺,行走不便,筱上前来,扶着我走,虽对我颇有微词,絮絮叨叨,可终究把我送回了府上,她肩膀有酸痛……”
他在这一页照样勾了一个圈,合上扎记册子,锁入暗格之中。
旬假第二日,苏言筱在府里挼小猫儿。
旬假第三日,苏言筱在府里挼小猫儿,小猫儿被她薅毛薅跑了,晚上都不见它回府。
旬假过后,苏言筱一进到府衙内,解下大氅,刚刚要坐下来,郑长史与孙司马两人就一前一后,捧着一大摞的封面崭新的书卷往她书案上堆。
郑长史搓着手,堆着不怀好意地笑道:“苏通判,知州命我们赶紧把这些律令书卷做出批注来,明日好向百姓宣讲,这些律令书卷就劳烦苏通判了。”
农忙过后的深秋时节,大家都闲着没什么事,官府需要派人去各个街坊处宣讲圣人之言与律令训条,教化百姓,端正民风,省得闲得生出事来。
但律令与圣贤书深奥难懂,百姓多是目不识丁,得提前做好批注,到时候再用通俗的话,向百姓宣讲。
“……”
苏言筱好歹也是一州通判,居然还要做这种琐碎的事……烦躁。
她手支着额角,手里捏着一支玉管羊毫,盯着两人堆到自己桌案上的一大摞书卷,手中的笔一歪,笔端点在那些书卷干净的封面上,道:“这些书卷怎么看着这么干净?是从府衙里拿的吗?”
府衙的书那么多人拿去翻阅,油渍的油渍,泥印的泥印,破损的破损,怎么可能干净成这样?
孙司马挠挠后脑勺,笑道:“这些是新下发的成案录编与律令,只有赵知州手上有,今日知州前往城外办公去了,让我们去他府里取来侧批释义,崭新的律令书卷一共二十六卷。”
郑长史走过来奉承道:“给律令做批注这样的事,我与孙司马头脑袋笨,都无法胜任,也只有苏通判这样审思明辨之人能够做得来。”
给律令做批注,再给百姓宣讲,这是一件棘手的事,若释义做得太差,狗屁不通,或者不够通俗易懂,上面下来检查,是要被叱骂一顿的,若做得好,也不会有什么奖赏。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郑长史与孙司马自然不愿意做,再加上这两人是蠢笨的鸡脑袋,让他们给读了十年的圣贤书做释义都未必能做好。
言筱应下后,郑长史与孙司马两人油腻腻地看她笑着,走出了签押房,交耳低声:“那本书……嘿嘿嘿,赵知州也太会戏弄苏通判了吧?”
“苏通判再怎么说也是女人,这下不得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