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筱在心里叹一声，哎，自己到底还是太有良心了。

看她似有动摇，他再道：“这是大事，你即使不去，到时候出了事，责任你还是要与我共担的。”

她提起手上的鹿肉，在他眼前晃了晃，心虚道：“去可以，但我……我得把肉拿回去给阿姊，所以你自己先去，我会雇一辆马车跟上你的。”

就她这种嗜钱如命的个性，还雇一辆马车？瘸了腿的骡子她都不舍得雇一头。

看她眼神闪烁，也知她犹豫不决的原因，赵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浅浅的叹谓。

他默了默，耐着性子，俯身与她缓缓道：“我们就去看看，听一听那些匠人说些什么，到了那里，你若实在不愿意，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徐徐善诱，声音清浅低回，倒是难得的柔和，有些好声哄劝她的意思。

苏言筱眼睛一亮，“真的？”

赵泠点点头：“嗯。”

她虽不情不愿，但总算答应下来，拖着音调，道：“那……好吧。”

见她答应，赵泠直起身子，轻轻抿唇笑了笑，只笑了一瞬，转过脸，招手命身后不远处一小吏来。

一穿着缁素麻衣的小吏听到招呼，赶紧弓着身，踩着碎步上前。

“来，把苏通判手上的鹿肉送回她官邸去。”

“喏”

小吏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苏言筱手中递过来的鹿肉。

苏言筱还特地嘱咐他道：“交到苏二娘子手上，另外，你给她传话说，我可能会晚些回府，让她不要担心，记得给我留晡食。”

那小吏点头，叉手唱喏后，敛身退下，快步往州衙官邸的方向去了。

赵泠往西城门处迈步，没走几步，察觉身后的苏言筱迟迟没有跟上来。

一回头，发现她站在后面，磨磨蹭蹭不肯走。

他站定，回过头来，问：“不走吗？”

她道：“你先走，我跟在后面。”

“跟在我后面？”

赵泠大步走到她跟前，绕到她后面，道：“怎么？你是想从背后暗杀我赵某？”

“暗杀是想暗杀，但不是现在。”

苏言筱很诚实道，双手抱在胸前，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雪，又要与他僵持。

她偶尔抬眼，便与赵泠那双凌厉的双眸撞个正着，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再不走，赵泠就要生气了。

她浑身一凛，神志清明，利落迈步，径直往西城门走去。

她有的时候故意走得很慢，赵泠跟在后面，便也走得很慢，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

迫使苏言筱做不得小动作，只能老老实实走出城门。

若要勘察一段路能否可修大道，则得看这条路在冬日积雪时，融雪时，雨水时，夏日曝晒时，积水时等各种时候的状况如何。

再丈量里程，勘验地质怎样。

术业有专攻，这些事，州衙有专修道的匠人去做。

但也如同赵泠去巡查何处适合种桑一样，修道在于那些匠人，责任在于赵泠与苏言筱。

所以，事关仕途，两人还是得亲自去看一看的。

到了百麻村村口，已经有几个匠人等着了。

赵泠领着她，沿着那条欲要修道的路走。

沿途有许多荒草，大风一吹，草絮就刮到她身上，她轻轻掸开，没一会儿，又是飘絮落在她耳朵里。

而赵泠——赵泠这厮，极其爱干净，他出门必带厚厚一叠白色方巾，用过一次就直接点火烧了扔掉，甚是奢侈。

比如说现在，他为了不让飘絮飘到他自己身上，走在里侧，借着苏言筱的身子遮挡刮过来的风和大半的飘絮。

害得苏言筱一路上除了掸掉身上的草絮，就没做别的事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静静听匠人在一旁细说，偶尔问几句。

两人走了有一个半时辰左右，再往前走几步，便是苏言筱一直不愿踏足的事发之地。

现在，那地方已经被白雪掩埋，白茫茫一片，还有一些零星散落的大红纸屑。

是村民剪大红门符时余下的边边角角，细细碎碎，随风飘落到这处地方。

快到正月了，每个人都很欢喜。

那大红的纸屑，很是扎眼，像极了……哦，她竟然忘了，那三个女孩，没有流血，是被活活掐死的。

想到这里，苏言筱双腿一颤。

赵泠侧过脸看她脚步变得缓慢，半眯着眼，借着与那几个匠人说话的时机，悄悄走到她的外侧，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