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要走也不要丢下小路子啊。小路子从小伺候公子,公子去哪儿,小路子也跟到哪儿,小路子要留在公子身边。”小路子委屈地说着,一副遭人丢弃的难过模样。
“小路子,咱俩谁才是主子!”弈宁用少有的严厉语气说道。
小路子低着头,小声回道:“当然是主子您。”
“既然知道,那我命你立即回府,不准跟来。要是让我知道你跟来,仔细你以后的去处!”见小路子还站着不动,喝道:“还不快给我回去!”
小路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主子,还不忘向秦风投去求救的眼神。
秦风侧过头,权当没看见。不是他狠心,他们现在又不是去游玩,还要人伺候。原本就不想带上弈宁,此刻又来一个下人,怎会让他跟着呢。
小路子在主子的瞪视和秦风的无视下,慢吞吞地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
“秦风,我们走吧。”弈宁给对方一个抱歉的笑容,率先策马而行。
秦风点了点头,一甩缰绳,和他并行。
出了城,两人朝西南方向而去。这两匹马颇有灵性,无须主人如何驾驭,就自行向前奔驰。这也难怪,弈宁拿出手的东西自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两匹马是年前由大臣进献给皇上的。弈宁当时一眼瞧见便欢喜的不得了。皇上见他欢喜,在他的软语央求下赏给了他。这两匹马一黑一棕,十分漂亮,而且有趣的是,它们总是在一块。看见黑马,必能在附近找到棕马。曾经有人把它们分开,引得它们嘶鸣不已,撞破围栏冲向对方。弈宁自从得了这两匹马,宝贝的不得了,时常骑着它们在猎场纵横驰骋。向来宝马都是不易驯服驾驭的,很有些灵性,再加上动物的警觉性本就高,要想亲近它们要费不少功夫。也不知弈宁和这两匹马有缘,还是马能识人,总之,弈宁并没有花多大力气就驯服了它们。
言熙曾笑言:“九弟你是使了什么神功,竟这么轻而易举就让这两匹马服服帖帖的?”弈宁摸摸身边的马,很认真地说:“三哥,我可没有什么神功。这马虽是畜牲,可比人聪明多了。从来都是良驹伴主人,可曾听过弃主人而去的宝马?若论重情重义,这些畜牲可比我们人强多了。”
言熙当时就有点愣,这话既像是孩子淳朴良善的童言,又像是成人经风历雨的慨叹,自己从小看着的么弟,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他自己一套看人待物的观点准则。这样的成长,让他生出一些感慨。大家宠着的么弟,以为娇弱如花朵,幼嫩如雏鸟,却不知他已渐渐长大。他忽然觉得他们这么护着他,让他远离一切的纷争和黑暗,只是活在他们给的温馨祥和的环境中,是否做对了。
么弟的性子,不管在哪个朝代的皇宫中,都是极少数,甚至是没有的。这样下去,究竟是为了他好还是害了他?扪心自问,其实他们这么做,不可否认有一部份是由于他们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么弟身上,他身上干净纯良的品性,毫无心计城府的透明心思,都是他们在宫中的慰藉。看着他笑,他哭,他闹,就唤起了自己压抑的或是丢失的许多东西。看着他,纵使自己不能如他一般,可是这样未尝不是让人欣慰的事。
可是人终究不是可以计算的。在他们营造的环境中,九弟不像他们期待的那样成长,他的心思聪慧剔透,看待问题有时比他们这些在官场摸爬滚打,个个是人精的人还要透彻犀利。若论是从政,九弟是完完全全的不适合,但若是单从做人的角度来说,他却是他们这些人精远远不及的。这样对他,究竟是福是祸,自己竟茫然了。
心思百转千回,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对于这个弟弟,他是打心里疼爱的。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的。
秦风和弈宁从京城出发就没有停下来过,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月亮上了梢头,才在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歇息。平日里弈宁虽也有骑马,可以前那是玩闹性质,和现在真正的骑马赶路是不同的。从马上下来,弈宁只觉得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不过,腰杆还是挺得直直的,一句抱怨也没有,他不能让秦风看扁。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又饿又渴。饭菜一上来,弈宁没有说一句话,拿起筷子,埋头苦吃。即便如此,他的吃相还是优雅的,并不显得粗俗狼狈。秦风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吃饭。吃完饭,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回房前,弈宁叫住了秦风,“秦风,明早什么时候出发?”
秦风转身看着他,道:“我会来叫你。今晚用热水好好泡一下,身体就不会那么难受。热水我叫小二准备了。”说完便回房了。
弈宁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赶路酸痛难当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诚如弈宁这样身在宫中,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身上带的东西真的是简单,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可惜他终究是没出过门的公子哥,从来就没有带银两的习惯。前两次都是有小路子在旁伺候,哪需他操心银两的事?刚才看见秦风付钱,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当时心里就有点懊恼,再加上一直忍着赶路身体的不适,情绪低落。现在秦风这句关心的话,真是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舒舒服服地洗了澡,躺在床上,想起刚才秦风的话,又忍不住笑了。这客栈的床自然是不能和宫里的比,可是弈宁因为心情愉悦,竟也没觉得不好,嘴角含笑地睡着了。
秦风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了杯茶水。这样的赶路,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比这样更苦更累的经历都有过。而且,这还不过是个开始,以后的路程还有的隔壁的少年受的。原以为他会抱怨一两句,岂知他竟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那挺得过分笔直的腰分明是欲盖弥彰,已昭显了主人疲累的身体。他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自己轻视。这么倔强要强的脾气,真是让人不知说他什么好。若是自己回房前没有提醒他那些话,明日他恐怕是要爬不起来了。
这可让秦风说对了。虽然昨晚泡了热水澡,然从未如此劳累的娇贵少年还是不可避免的全身酸痛。不过这样的疼痛于弈宁来说,还是能够忍受。
两人天微亮就起来了,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又出发了。临出发前,秦风带了些干粮。弈宁甚感奇怪,问秦风带那些做什么。秦风反而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以为我们总能找到投宿的地方?能够像昨晚一样,赶上小镇村庄不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都是要在荒郊野外休息夜宿。要是不准备点干粮,等到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岂不是要饿肚子?”
弈宁这回倒没有感到懊悔,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听着,默默地把秦风的话记在心里,学着秦风包了些干粮放进包袱里。
虽已是入秋了,不过日头还是有些烈,两人走了两个多时辰了。看看天色,已经接近晌午,秦风看见前面有一片林子,便驱马进了林子,下马拣了块较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弈宁也跟着他下马休息。弈宁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甩着袖子轻轻扇着。扇了一会,又揉揉酸痛的腿,可就是没说一句辛苦。
秦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水袋,拧开盖子递给身边的人,道:“渴不渴?喝点水,吃些干粮,休息好了,我们还得赶路。”
弈宁接过水袋,道了声谢,喝了几口,然后又递还给秦风。秦风拿起水袋,就着弈宁刚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秦风也没多想。不过弈宁看着,觉得有些别扭,脸上有些热。
嘴里吃着冷硬的馒头,和平日里的山珍海味比起来,简直是不能比。即使不喜欢,弈宁还是一点一点地把一个馒头吃了下去。
对于弈宁,秦风心里有些复杂。其实他这样从未受过一丁点苦的娇贵少爷,根本没必要跟着自己餐风露宿地在外受苦。看着他一声不吭的适应这样的生活,毫不犹豫地跟着,除了赞赏,心里还有隐隐地心疼。自从离开京城后,他们之间经常是安静无语的,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处在静谧的树林里,方圆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秦风突然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才发现身边的人一改在京里时的活泼明朗,变得沉默许多。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其实真正平和相处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是话不投机,不到三句气氛就变僵。虽然后来好多了,不过像现在这般相对无言,倒是从未有过。正想着,瞥见对方正轻轻地揉着腿,才醒悟对方沉默的原因。虽然只字未言辛苦,可是毕竟还是累了,全副精神都用来忍受身体的不适了,哪还有心情说笑。秦风看他辛苦,也无可奈何,只能让他多休息些时候。
歇了一阵,弈宁首先站起身来,对秦风说道:“秦风,我们走吧。”
《离归II》夕辰ˇ第十四章ˇ
一路无话,在日落西山之时,两人经过一个小镇,因当时天还没黑,秦风他们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前行。这马不愧为良驹,才过一个时辰,就走了不短的路程,把镇子远远抛在后头,一点也瞧不见了。天渐渐暗了下来,周围已无人烟,只听到“得得”的马蹄声。秦风原以为今晚要露宿野外,本打算停下来。不过弈宁提议再赶一程,兴许前头能找到住的地方。秦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趁着夜色,两人又走了一段,果真看见几户农家。秦风转头对弈宁说道:“前面有人家,我们过去看看。”看见火光,弈宁显得很高兴,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欢快的应了一声:“好!”
秦风翻身下马,上前叩门,“有人在吗?我们是过路的,天色已晚,能否借宿一晚?”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
秦风退了一步,对那人说道:“我们是过路的,天色晚了,能否借宿一晚?”
那人瞧了秦风他们一眼,说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