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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熬许久之後,荒废的旭阳城终於等来了救兵。
城里日子好过了许多,不仅在战事方面,在食物方面也一样,人们的表情松快了不少,连翠秀面上也带了久违的笑容。
考虑到宋依颜身体孱弱,韩烨特地在紧张的人手中拨了一个小姑娘小丫专门照顾她。宋依颜是个性子极为温柔的,从不和小丫摆主子架子,小丫才没几日就对她死心塌地的,总算让韩烨放了点心。
“各位,好消息!”一位老兵大马金刀的坐在韩家院落的板凳上,啃着干馍馍眉飞色舞,“丞相的私兵勇不可挡,骠骑飞将军已经绕到瓦剌人背後,放水淹了他们的盐,这下子瓦剌人打仗可没劲头啦!”
院落里面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和掌声,韩烨笑着压压手掌,示意大家安静後,公布了一项更加令人惊喜的消息,“听说皇上已经决定了御驾亲征,不久之後,会和丞相大人亲驾临旭阳!兄弟们,好好干,加官进爵的时候指日可待!把瓦剌人一举赶出旭阳!”
“把瓦剌人赶出去!”
“当今天子不过六岁,就有如此气魄,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万岁!”
士气大震,人人疲惫而伤痕累累的面上,终於泛出兴奋红光。
宋依颜被小丫扶着,柔柔踏出房间,她临风而立,对着院子里的士兵们盈盈下摆,“大家辛苦了,依颜的父仇终於能有报了。”
说着说着,宋依颜泪盈於睫,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想到曾经的太守千金,如今被战火折磨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满院官兵心里都是一阵酸楚。
小丫抹泪,“小姐,宋太守尽忠而死,我们大夥儿一会为他报仇的!”
“为宋太守报仇!”
“为小姐报仇!”
宋依颜闻言含泪一笑,柔软的小手交握在胸前,仿佛水中一朵洁白的莲,那般柔弱无依,但坚定又圣洁,“若是依颜身为男儿,一定要亲手手刃贼人,为爹爹报仇。可惜依颜身为女流之辈,只能依靠各位哥哥伯伯们了!”
一位老兵走上前去在宋依颜面前双膝跪下,砰然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宋小姐放心,我原本就是太守门下的将士!太守生前礼贤下士,解衣推食,他老人家以身殉城,我们定当为他杀光瓦剌人,为大人报这血海深仇!”
“谢谢……”宋依颜粉白的两片唇瓣微微颤抖,双手扶起颤巍巍的老兵,低柔幽雅的声音低唱出声────“岂曰无衣与子战友。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院子里衣衫褴褛,蓬头赤足,脸色黝黑得像铁一样的汉子,肩并着肩挺起了胸膛,一同唱起了他们从入伍起就被教导、人人耳熟能详的北周军歌。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悠扬铿锵的曲调盘旋而上,人人胸口急跳如鼓,声声震动着旭阳千里离离的草原,直上天际。
“小姐,大家对你真好。你看,房里堆了这麽多好东西,都是大夥儿特意为您送来的!”小丫笑吟吟的拖出一口大木箱,将邻里老兵们送来的白米面粉、还有许多肉食堆放进去,宋依颜却连看都不看,只一手拨弄着瓷碗中那一朵娇柔的粉色莲花。
“你们对我好,都只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宋依颜喃喃自语,看着那堆东西,骤然眸子就盈盈溢出了一点凄凉,“如果我不是爹爹的女儿,你说,还会有几个人真心对我好”
“小姐……”
“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真正怜我爱我,将我妥帖放在心上不是因为爹爹,而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一颗晶莹泪珠,掉落水莲面,溅起一丝浅浅纹路。
“小姐……”
“我想要一个人,不因为家世,也不因为我可怜,而是因为喜欢我,真真正正的疼宠我。”宋依颜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瓷盆上,微微叹了一口气,“小丫,别看我是太守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其实和所有女孩子都一样,如果命里缺了这麽一个人,就是白活一场。等战争过去,我就什麽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罢了。”
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孤女,在烽烟燃烧之後的乱世,该怎麽生活
韩烨踏进宋依颜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她这样弯着身子,一根雪白的指头缓缓拨动着莲花下的水,清幽温雅,连月色都温柔了几分。
翠秀跟在韩烨身後,讨好的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乌鸡汤。
宋依颜看到翠秀,怯怯的缩了一下,又怯怯的看了韩烨一眼。
“朝廷给旭阳送来大量食粮,如今大家都吃的饱肚子,每个守备还能分到三只。送给宋小姐补补身体吧。”韩烨柔声笑道。
宋依颜小脸一红,连忙爬起身摇摇头,“韩大哥,这鸡汤还是留给您的爹娘吧,依颜不需要。”
“快别说傻话,你身体这麽弱,如果不好好进补,我如何对得起故去的太守大人何况,这也是兄弟们的心意,这里小门小户的,没什麽好东西,还希望宋小姐不要嫌弃。”韩烨柔声劝道,示意翠秀将汤锅子放在宋依颜桌上。
翠秀心底微微抽搐,似乎是厌恶那香浓的鸡汤味道一般,微微撇过了头去。她的夫君,何曾用这样轻声细语的姿态对她讲过话又何曾如此面带温婉微笑,心疼过自己的身体
宋依颜攥着裙角,含羞带怯的看了看韩烨,一劝再劝过後终於勉强接受,“韩大哥日後别再费心依颜的身子了,吃的穿的这些东西,和大家一样就好。若是说依颜有什麽特别想要的,只有诗书。依颜最喜欢读书了,还望韩大哥能多为依颜寻几本书来。”她柔婉微笑,举起水袖,掩住颊畔的粉色红霞。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在她的笑颜上错落成银色的亮点,宋依颜梳了弯月髻,点着初开的梅花,朵朵错落在发丝间,端的罗襦婉转,美人迷离。
韩烨微微怔住,翠秀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二人这才退下。
两人走着走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韩烨自顾自疾步,完全不曾回看一眼妻子。翠秀拧紧粗布半臂下摆,望着韩烨健实的背脊,整个人仿佛一个木头。
人和人呐,的确不能比。
宋依颜小姐,仿佛明月下最轻灵的那一抹空谷幽兰,而她呢不过是围着锅台打转的一个村妇,小姐在对月吟诗的时候,她在烧火劈柴。小姐身上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而她因为常年堆肥,衣裙上不免带着土腥味。小姐哪怕穿着粗布青衣,依旧美得不染凡尘,而她早就在战火中熏黑了肌肤,乾裂红肿的手,再也不见少女时青葱滑嫩的模样。小姐不染凡尘,所想所爱,不过是一本故事集,而她,则每日为着一粒米一颗馒头掰着手指苦苦计算。小姐出口成章,而她所懂得的最有气质的一句话,也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麽一句,满大街人人会背。
“阿烨……”翠秀跟着韩烨,忍不住伸手去抓他背後的衣裳,将脸靠在他温暖的背後,忍住眼眶里面心酸的泪滴,“阿烨,我……”
我比不上宋小姐,永远都比不上啊……
“怎麽了”韩烨回头将她的手臂从腰间拉开,眉宇间带着淡淡疲惫。
“阿烨,你让我靠一会儿,好不”翠秀不知道为什麽,心底觉得特别委屈。自卑和酸楚交织着,她想要重新依靠回去,重新汲取一些来自丈夫的关怀和温暖,却被韩烨伸手推开。
“翠秀,军里还有许多事,你怎麽这个时候哭不懂事!去照顾爹娘,我先走了。”他眸子里含着不耐和隐忍,退了一步,转身大步走开,不顾妻子在身後小跑步的追赶。
“阿烨……阿烨……”翠秀追到门口,停下脚步扶着破败门框喘气,看着韩烨的背影,她慢慢滑坐在门槛上,浑身虚弱无力。
阿烨,你可知道,我每日为宋小姐细心烹煮吃食,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吃饱过阿烨,你摸摸我的手,它们已经如同白骨一般,在风中乾裂成了没有肉骨的棍棒。
阿烨,我每日看着乡亲们血淋淋的屍首,替大夥儿包紮伤口,将牺牲的弟兄们埋葬,有多麽想哭,你知道麽我唱不出宋小姐那样的歌,但我心头的痛苦一点不比她少。宋小姐一汪眼泪就得到你温柔以对,可是为何我落泪的时候,你却如此不耐烦
青梅竹马,十几年相知时光如同流水一样远逝。小时候,你曾牵着我的手说,哥哥会一辈子爱护你。
“阿烨。”咽下喉间的硬块,翠秀坐在门槛上,闭起了微红的眼眶。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也有脆弱的时候,我只要你一个拥抱,一声鼓励就足够,让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别人。
幼时多麽美好,她梳着双环髻,淘气的爬上青砖小院儿高耸的桃花树,越过低矮墙头看下去,还是个小男孩的韩烨挥舞着竹子做的剑,带着虎头帽。清明雨纷纷,他在狭窄的巷子里大笑着奔跑,让她挪不开目光。
长大後每个春天,他都会去後山为她摘满满一捧烂漫杜鹃,红艳夺目,那时她只觉得自己是镇子里最幸福的姑娘。
“翠秀,哥哥会一辈子爱护你。”
他说过的。
那个时候,雨落在身上怎麽那麽甜。
许多许多曾经,现在看来却好像恍若梦中,不过几个春秋,竟然已经无法触及。
……原来你的一辈子,不过如此而已。
“韩家嫂子,让一让。”
有气喘吁吁的声音惊开她的眼皮,翠秀看去,是和韩烨一个军营的小王。
“嫂子,请让一让,”小王年轻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费力抱着怀里一大摞旧书迈过门槛,“嗨,可累死我了!韩大哥好不容易在镇里的铺子里找着了几本琴谱和诗册,让我来搬给宋小姐呢!”
翠秀看着他,默默起身,让开门口,引他去宋依颜的房间。
小王累的弯腰,摇摇晃晃踏进来。
这小夥子是个性格活泼的,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气一面还兴致勃勃的跟翠秀聊天,“韩家嫂子,据说宋小姐长得可漂亮了,是不是”
翠秀兴致不高,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王毫无所觉,“大夥儿都对小姐很上心呢!嫂子,别看韩大哥这麽忙,还真有心。特特地跑去书铺子里给宋小姐找书看,镇上书铺早就被瓦剌人烧毁了,我们四五个人陪着他从灰里扒出来几本,早都散的不成样子,哪里能看韩大哥坐在地上,点着灯把断了背脊的书一页一页拼回去,才有这麽一摞!”
“他有心了。”细弱的声音仿佛一个幽魂,淡淡散在夜里,翠秀淡淡微笑,像带了个面具。
小王将一满怀的书紧了紧,最上头一竟然本歪了歪,掉落下来。
翠秀弯腰捡起,书册在风中翻开,里面竟然夹着一把蓝色的鸢尾花。
“宋小姐喜欢花,韩大哥好有心思,说是把花夹在书里,好哄哄小姐的丧父之痛。”小王笑弯着眉眼,天真而不解世事的笑语,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底。
翠秀将书合好,没说什麽,只是重新放回小王怀里。
远处的军营号角隐隐嘶嘶。
雪还没有退,化成水滴从树枝顶端一点一滴的,落在人脸上。
翠秀的脚步停在了宋依颜房门前,就那麽一步,她也不愿意踏上通向宋依颜房间的台阶。
“你去吧。”翠秀立於阶下轻声说,雪气连天,风逆着吹,一刀一刀刮着身体。
“韩嫂子,”小王还是兴致勃勃,“宋小姐是不是如同大家所说,高贵圣洁的好像朵莲花似的”
“嗯,”翠秀不愿多说,拢着寒风中乾裂的手,“小姐的确是……不染凡尘,极好相处。”
夜里韩烨回家,早已月上中天。院里老柳树随着寒风粗涩摇荡着泛黄的柔软枝条,柳条上缀满了冰淩,月色下影舞萤光,错落成幽昧一线。
宋依颜站在树下,掠鬓颤指,长发随风,做九天凤舞。
她好像一个雪中的精灵,一个跳转,一个回眸,都挽起柔美风姿,一扬铿锵的曲调盘旋而上,人人胸口急跳如鼓,声声震动着旭阳千里离离的草原,直上天际。
“小姐,大家对你真好。你看,房里堆了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大伙儿特意为您送来的!”小丫笑吟吟的拖出一口大木箱,将邻里老兵们送来的白米面粉、还有许多肉食堆放进去,宋依颜却连看都不看,只一手拨弄着瓷碗中那一朵娇柔的粉色莲花。
“你们对我好,都只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宋依颜喃喃自语,看着那堆东西,骤然眸子就盈盈溢出了一点凄凉,“如果我不是爹爹的女儿,你说,还会有几个人真心对我好”
“小姐……”
“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真正怜我爱我,将我妥帖放在心上不是因为爹爹,而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一颗晶莹泪珠,掉落水莲面,溅起一丝浅浅纹路。
“小姐……”
“我想要一个人,不因为家世,也不因为我可怜,而是因为喜欢我,真真正正的疼宠我。”宋依颜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瓷盆上,微微叹了一口气,“小丫,别看我是太守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其实和所有女孩子都一样,如果命里缺了这么一个人,就是白活一场。等战争过去,我就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罢了。”
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孤女,在烽烟燃烧之后的乱世,该怎么生活
韩烨踏进宋依颜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她这样弯着身子,一根雪白的指头缓缓拨动着莲花下的水,清幽温雅,连月色都温柔了几分。
翠秀跟在韩烨身后,讨好的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乌鸡汤。
宋依颜看到翠秀,怯怯的缩了一下,又怯怯的看了韩烨一眼。
“朝廷给旭阳送来大量食粮,如今大家都吃的饱肚子,每个守备还能分到三只。送给宋小姐补补身体吧。”韩烨柔声笑道。
宋依颜小脸一红,连忙爬起身摇摇头,“韩大哥,这鸡汤还是留给您的爹娘吧,依颜不需要。”
“快别说傻话,你身体这么弱,如果不好好进补,我如何对得起故去的太守大人何况,这也是兄弟们的心意,这里小门小户的,没什么好东西,还希望宋小姐不要嫌弃。”韩烨柔声劝道,示意翠秀将汤锅子放在宋依颜桌上。
翠秀心底微微抽搐,似乎是厌恶那香浓的鸡汤味道一般,微微撇过了头去。她的夫君,何曾用这样轻声细语的姿态对她讲过话又何曾如此面带温婉微笑,心疼过自己的身体
宋依颜攥着裙角,含羞带怯的看了看韩烨,一劝再劝过后终于勉强接受,“韩大哥日后别再费心依颜的身子了,吃的穿的这些东西,和大家一样就好。若是说依颜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有诗书。依颜最喜欢读书了,还望韩大哥能多为依颜寻几本书来。”她柔婉微笑,举起水袖,掩住颊畔的粉色红霞。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在她的笑颜上错落成银色的亮点,宋依颜梳了弯月髻,点着初开的梅花,朵朵错落在发丝间,端的罗襦婉转,美人迷离。
韩烨微微怔住,翠秀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二人这才退下。
两人走着走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韩烨自顾自疾步,完全不曾回看一眼妻子。翠秀拧紧粗布半臂下摆,望着韩烨健实的背脊,整个人仿佛一个木头。
人和人呐,的确不能比。
宋依颜小姐,仿佛明月下最轻灵的那一抹空谷幽兰,而她呢不过是围着锅台打转的一个村妇,小姐在对月吟诗的时候,她在烧火劈柴。小姐身上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而她因为常年堆肥,衣裙上不免带着土腥味。小姐哪怕穿着粗布青衣,依旧美得不染凡尘,而她早就在战火中熏黑了肌肤,干裂红肿的手,再也不见少女时青葱滑嫩的模样。小姐不染凡尘,所想所爱,不过是一本故事集,而她,则每日为着一粒米一颗馒头掰着手指苦苦计算。小姐出口成章,而她所懂得的最有气质的一句话,也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么一句,满大街人人会背。
“阿烨……”翠秀跟着韩烨,忍不住伸手去抓他背后的衣裳,将脸靠在他温暖的背后,忍住眼眶里面心酸的泪滴,“阿烨,我……”
我比不上宋小姐,永远都比不上啊……
“怎么了”韩烨回头将她的手臂从腰间拉开,眉宇间带着淡淡疲惫。
“阿烨,你让我靠一会儿,好不”翠秀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觉得特别委屈。自卑和酸楚交织着,她想要重新依靠回去,重新汲取一些来自丈夫的关怀和温暖,却被韩烨伸手推开。
“翠秀,军里还有许多事,你怎么这个时候哭不懂事!去照顾爹娘,我先走了。”他眸子里含着不耐和隐忍,退了一步,转身大步走开,不顾妻子在身后小跑步的追赶。
“阿烨……阿烨……”翠秀追到门口,停下脚步扶着破败门框喘气,看着韩烨的背影,她慢慢滑坐在门坎上,浑身虚弱无力。
阿烨,你可知道,我每日为宋小姐细心烹煮吃食,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吃饱过阿烨,你摸摸我的手,它们已经如同白骨一般,在风中干裂成了没有肉骨的棍棒。
阿烨,我每日看着乡亲们血淋淋的尸首,替大伙儿包扎伤口,将牺牲的弟兄们埋葬,有多么想哭,你知道么我唱不出宋小姐那样的歌,但我心头的痛苦一点不比她少。宋小姐一汪眼泪就得到你温柔以对,可是为何我落泪的时候,你却如此不耐烦
青梅竹马,十几年相知时光如同流水一样远逝。小时候,你曾牵着我的手说,哥哥会一辈子爱护你。
“阿烨。”咽下喉间的硬块,翠秀坐在门坎上,闭起了微红的眼眶。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也有脆弱的时候,我只要你一个拥抱,一声鼓励就足够,让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别人。
幼时多么美好,她梳着双环髻,淘气的爬上青砖小院儿高耸的桃花树,越过低矮墙头看下去,还是个小男孩的韩烨挥舞着竹子做的剑,带着虎头帽。清明雨纷纷,他在狭窄的巷子里大笑着奔跑,让她挪不开目光。
长大后每个春天,他都会去后山为她摘满满一捧烂漫杜鹃,红艳夺目,那时她只觉得自己是镇子里最幸福的姑娘。
“翠秀,哥哥会一辈子爱护你。”
他说过的。
那个时候,雨落在身上怎么那么甜。
许多许多曾经,现在看来却好像恍若梦中,不过几个春秋,竟然已经无法触及。
……原来你的一辈子,不过如此而已。
“韩家嫂子,让一让。”
有气喘吁吁的声音惊开她的眼皮,翠秀看去,是和韩烨一个军营的小王。
“嫂子,请让一让,”小王年轻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费力抱着怀里一大摞旧书迈过门槛,“嗨,可累死我了!韩大哥好不容易在镇里的铺子里找着了几本琴谱和诗册,让我来搬给宋小姐呢!”
翠秀看着他,默默起身,让开门口,引他去宋依颜的房间。
小王累的弯腰,摇摇晃晃踏进来。
这小伙子是个性格活泼的,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气一面还兴致勃勃的跟翠秀聊天,“韩家嫂子,据说宋小姐长得可漂亮了,是不是”
翠秀兴致不高,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王毫无所觉,“大伙儿都对小姐很上心呢!嫂子,别看韩大哥这么忙,还真有心。特特地跑去书铺子里给宋小姐找书看,镇上书铺早就被瓦剌人烧毁了,我们四五个人陪着他从灰里扒出来几本,早都散的不成样子,哪里能看韩大哥坐在地上,点着灯把断了背脊的书一页一页拼回去,才有这么一摞!”
“他有心了。”细弱的声音仿佛一个幽魂,淡淡散在夜里,翠秀淡淡微笑,像带了个面具。
小王将一满怀的书紧了紧,最上头一竟然本歪了歪,掉落下来。
翠秀弯腰捡起,书册在风中翻开,里面竟然夹着一把蓝色的鸢尾花。
“宋小姐喜欢花,韩大哥好有心思,说是把花夹在书里,好哄哄小姐的丧父之痛。”小王笑弯着眉眼,天真而不解世事的笑语,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底。
翠秀将书合好,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放回小王怀里。
远处的军营号角隐隐嘶嘶。
雪还没有退,化成水滴从树枝顶端一点一滴的,落在人脸上。
翠秀的脚步停在了宋依颜房门前,就那么一步,她也不愿意踏上通向宋依颜房间的台阶。
“你去吧。”翠秀立于阶下轻声说,雪气连天,风逆着吹,一刀一刀刮着身体。
“韩嫂子,”小王还是兴致勃勃,“宋小姐是不是如同大家所说,高贵圣洁的好像朵莲花似的”
“嗯,”翠秀不愿多说,拢着寒风中干裂的手,“小姐的确是……不染凡尘,极好相处。”
夜里韩烨回家,早已月上中天。院里老柳树随着寒风粗涩摇荡着泛黄的柔软枝条,柳条上缀满了冰凌,月色下影舞荧光,错落成幽昧一线。
宋依颜站在树下,掠鬓颤指,长发随风,做九天凤舞。
她好像一个雪中的精灵,一个跳转,一个回眸,都挽起柔美风姿,一叶身姿仿佛雪中飘飞的柳絮,轻灵翻舞若上九天。
韩烨骤然屏住了呼吸,放轻脚步,似是害怕自己打扰了她。
宋依颜一个转身,折腰仰面,雪花落上她的面颊,化成水珠,泠泠滑落。彼时月光显得格外的皎洁,罩着这破落小院被泠泠月光罩,竟然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
房中,翠秀独身坐在榻上凝望出去,烛火太贵,她点不起。
窗外月光白亮。
她缩着腿,茫然透过破旧的窗棂看的清楚。
不远处,柳树下一弯舞姿轻灵,院落门口,她的夫君怔然呆立,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宋小姐。”忘情看了许久,韩烨低哑的声音打破冬夜的沉默。
宋依颜仿佛被吓到,惊得回身,却一个不小心跌坐在了雪地里。
韩烨连忙上前将她扶起,雪落在她睫毛上,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就柔柔看了过来,里面带着薄薄泪珠,看得韩烨心口一烫。
“韩大哥,”宋依颜低下小脸,小手难堪的扭着裙摆,“对不起,依颜只是好思念爹爹才会自个儿在这跳舞,以前,爹爹最喜欢看依颜跳舞了,我一时忘情就……”她抿起红唇。
韩烨伸手,却不敢唐突她,两人只是这么相对凝视着,终究,韩烨还是松开了手。
翠秀阖上了眼。
不久,翠秀听到了韩烨踏入房门的声音。
韩烨默不作声,摸黑掀开被褥躺了进去,清凉的体温挨着翠秀。
身畔的小女人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摸索到他的大手,然后放入自己温暖柔软的胸口。
“做什么”韩烨硬邦邦的问,翠秀在床笫上向来羞涩,今日却是怎么了
才十九岁的小女人含着眼泪,柔软手臂紧紧搂在韩烨腰上,抛却了所有羞涩和廉耻,烫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颈侧,翠秀的身体整个在颤抖,将韩烨的手紧紧按在胸前。
“阿烨,”女人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抖颤,“我好想你,你,你也很久没有碰过我了……”
“胡闹!”韩烨大怒,一把推开她。可是他的黑眸在对上妻子含泪的眼睛时,却莫名生出一种莫名的狼狈和心虚,韩烨低头拢好衣襟,躲开她那让人心头发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