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忽然顿住，因为他注意到了那个撞到他的老妇人，正跌跌撞撞地朝前方。而前方，正巧忽然窜出了一辆正在疾驰着的马车。只差一步，这马车就会踩过这老妇人身上。但马车撞人可会那马车可不会这么容易就停下，要是真的被这马车压了过去，那这个老妇人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眼见得这危险的一幕，何谨行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还在抱怨这个老妇人，大喊了一声，“快躲开！”又连忙运起轻功跑了过去。

那老妇人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马蹄，怔怔地忘记了动作。只过一秒，这马蹄便会踩到老妇人的脸上。

幸好何谨行的轻功不俗，此刻全力运起“风过无痕”来，也总算是在那马蹄落下的前一秒将人从马蹄下拖了出来。

坐在马上的车夫也连忙勒住了马，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那车夫手中拽着马缰绳，破口便对老妇人骂道：“你特么是没长眼吗？大街上这么宽，非要往我们这边跑，活腻了是吗？想死也给我换个地方死去！我可没兴趣给你这种老不死的收尸！”他骂骂咧咧个不停。

那妇人仍旧是一副被吓懵了的样子，怔怔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车夫还想继续骂下去，他的同伴出口阻止他道：“行了，不过是一个外城的贱民而已，哪有必要和这种人计较。钱老板那里还等着我们运东西过去呢，赶紧走，等下去到钱老板那里，咋们要拿的好处可多着呢，可别被其它弟兄给抢了先了。”

那骂人的车夫略微思索了一番，显然也是对他同伴口中所说的“好处”颇为心动，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老不死的”，这才黑着脸赶着马走了。

何谨行被他们一口一个“贱民”、“老不死”的称谓听得一脸震惊，他简直是想不明白，这两个人虽然看起来比眼前这个衣裳破烂的老妇人穿的好得多，但听谈话他们也不过只是两个小车夫而已，地位怎样也不算太高，怎么在面对这个老妇人的时候却摆出了一副如此高傲且看不起人的样子呢？

而且瞧他们一口一口“贱民”的那副熟稔的样子，只怕早已经是将这样的事情做了许多次了。

不由地，何谨行就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扬州城贫富差距大的传闻来。

只是眼前也的确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连忙搀扶着那个老妇人站了起来，口中还好声地问道：“您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听到何谨行的问话，这老妇人才仿佛终于从先前呆愣的场景中清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已经空荡许多的街道，先是一愣，继而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钱啊，我的钱啊……”

老妇人哭得实在太大声，何谨行有点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话，问了一句：“什么？”

那老妇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着，“钱啊，我的钱啊，我一天的工钱啊，怎么就这么没了啊。那小偷丧尽天良啊，连老婆子的血汗钱都要偷。我好不容易都快攒够孙女的救命了啊，结果现在却被偷了。要是再没钱买药，我的小孙女就要病死了呀。我的小孙女啊，你要是死了，让我可怎么活啊……”

她越嚎越大声，最后干脆整个人都匍匐在了地上，低着头大声哭了起来。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注意到这一幕的人有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上去管，因为这种事在外城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外城的街道上，每天都有匍匐在路上痛哭的穷人，比如太饿偷吃了一个馒头而被卖馒头的小贩打得几乎残废的流浪汉，因为缝坏了一件衣服而被爹妈拿着荆条抽到浑身是血的八岁女孩儿……

这条街道，见证的苦难实在太多；这条街道上的人，听见过的哭声也实在太多。

对于悲伤，对于苦难，对于哭泣，这条街道上的人都已经麻木了，麻木到即使听见了哭声、见到了鲜血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便会扭过头来。

而且，这次的事情也实在太小了，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老妇人丢钱之后崩溃的大哭而已，甚至连鲜血都没有出现一滴。街道上‘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有把一个老妇人的哭声当回事，他们甚至不愿意多施舍半分的目光注意，脚步连微微地停顿都没有便走开了。78中文全网www.七8zw.cδm

街道上的人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何谨行却不能把眼前的这个老妇人给忽视。他从小的生活几乎都是快快乐乐的，也就偶尔做错事被父亲惩罚时才会受一点点苦，此刻猛地听见这老妇人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何谨行难免举得有些不忍心。

听到老妇人是因为钱被偷了才哭，何谨行顿时开口劝慰道：“您看，要不你说说那个小偷是往那里跑的，我帮你去追追看。”

那个老妇人听见这话，顿时满怀希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又低下头去，继续哭着道：“没用的，没用的，刚才摔倒了一下，后来又被马车拦住了，那小偷早就跑远了，追不上了，钱也要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那老妇人的哭声又猛地尖锐了起来，“现在没有了钱，我的小孙女可怎么活啊，我可怜的小孙女啊……”

何谨行继续劝道：“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轻功很好的，你和我指一指那小偷到底在那里，我去把钱追回来。”

“不用追了。”一道声音猛地响起。

何谨行、左姒和那个正在哭泣的老妇人齐齐抬头，就见到非渔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们跟前，手上还拎了个人。

这，好端端地，怎么拎个人干嘛？而且，怎么这个人看起来还有点像刚才差点将他撞到又没道歉的那个男人？

何谨行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倒是左姒很会就领会过来了，问：“这是那个偷钱的小偷？”

非渔微微张嘴，一个“是”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到那个原本匍匐在地上的老妇人已经猛地爬了起来，逮着那男人就是手抓狠挠，一边挠还一边喊着：“小偷，你还我钱，还我钱！”

非渔：……好嘛，这下连个“是”字都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