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城。
出现在阿亭面前的少年名为鹿清,是周府的下人,年纪与济慈一样大。鹿清从一开始见到阿亭便是笑着的,看上去很是爽朗。
带领阿亭去见周老爷的路上,鹿清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眼放着光,问:“阿亭道长,你是否对付过很多妖邪?你除了驾着剑光与妖邪对战以外还会什么神奇的法术?我以前听混迹街市的道士说你们仙门中人会五雷咒、巨木咒、焚天咒、玄冰咒、天雷咒、三昧真火、青冥咒、大水咒、火云咒、紫幽咒、灭神咒,阿亭道长你会哪一种?”
你的阿亭道长哪一样都不会。
阿亭道:“这位檀越切莫激动,别摔——”
“哎哟!”
阿亭话没说完鹿清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阿亭觉得有些好笑,碍于和对方不熟,自己也想对周府上下展示一个成熟稳重的道长形象,将笑憋了回去。鹿清摸了摸后脑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听着道长说话怎么就摔着了,他看向阿亭,爽朗笑道:“道长真是神机妙算!刚说让我切莫激动别摔着我就摔着了!”
看着鹿清一脸崇拜的样子阿亭莫名想到凌青云和第一次见到的萧晋元,她笑道:“鹿清你来周府多久了?”
鹿清道:“七八岁的时候就来周府了。我生下来一只眼睛是看不见的,家里还有姐姐弟弟,便把我这个小瞎子买到周府了。这样家里也能宽裕些。”
阿亭敛起笑容向鹿清看去,他像没事人似的。原来他的绷带是为了遮住那只看不见的眼睛,阿亭的心沉了沉。
“老爷,昆仑虚的道长来了。”
鹿清将阿亭送至周老爷那里便退下,阿亭细细打量着周老爷,原以为周老爷长得肥头猪耳,没想到他竟瘦的吓人,双颊深陷,眼下一圈青黑。被鬼附身了还是见鬼了?阿亭觉得心里发怵,她壮着胆子上前施礼道:“听闻周府有狐仙作祟,我乃昆仑虚弟子,特来相助。”
阿亭偷偷看了座上的周老爷一眼,他转动着眼珠子和阿亭对视,嘴唇翕动。阿亭没听清他讲什么,不由上前一步,仍旧是没听清楚。
“道长,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爷啊!”
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进厅里先是握紧阿亭双手,又走到周老爷身侧,哭道:“我家老爷被妖怪害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请道长一定要替天行道!”
料想此人定是周夫人,阿亭道:“夫人放心,这正是我正道中人的职责所在。”等周夫人情绪平复,阿亭问:“夫人,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周老爷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是从云歌那个贱——”周夫人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旁的婢女吓了一跳,其他下人眼里也带着恐惧。周夫人颤着手拭去嘴边的血,冷静道:“都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家中有人不幸过世,自那以后周府便不安宁。道长,我近来照顾夫君心力交瘁,适才在激动之下口吐多日来郁结于心的淤血,请不要放在心上。你们先带道长去厢房歇息。”
阿亭临走前又回头望了眼周老爷、周夫人,两人行为举止各有各的怪异。究竟是厉鬼来复仇了还是真有狐仙来行采补之术?两样都有些像。周夫人既然说出让她先去歇息的话,必定不知她只有三日的时间解决此事。阿亭叹气,头疼得很。
婢女退下后阿亭在房中坐着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在周府内转悠转悠,看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周府是大户人家,亭台楼榭,应有尽有。但比起姑苏、京都的萧府,又显得有些小家子气。阿亭没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后院,忽闻一阵打骂声,阿亭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鹿清双手被吊在树上被人用棍子抽打。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阿亭赶紧冲上去将鹿清护在身后,怒道:“他经得起你们这么打?闹出人命来我要把你们全都送进官府!”
为首的人道:“他将夫人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那花瓶可是老爷从京都带回来的上好瓷器!不将他打死我们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阿亭回头看向鹿清,他身上数道血痕,脸色惨白。鹿清道:“道长,不是我做的……花瓶不是我打碎的,我进去的时候花瓶已经碎了……”
看他一句话都讲不完,阿亭道:“你先别说话。”她转头对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人道:“你们先放他下来,花瓶的事我来跟你们老爷夫人说。我来帮你们斩妖除魔也不是什么都不收的,那花瓶就当是我除禳的酬金。”
这几名周府家仆听阿亭这么一说,似乎是放心下来,照阿亭的话将鹿清放下后离去了。
阿亭从锦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拔开盖一阵清凉之香传入鼻息,复又盖上。阿亭将药瓶递给鹿清,道:“这是青云特意从师兄们那里要来的,天墉城弟子人手一瓶的疗伤圣药,一般人我是要收很多银子的,你的话我就自认倒霉送给你吧。”
鹿清迟疑了一下,接过阿亭递来的做工精细的小瓷瓶,沉默片刻,低声问:“你为何不问我?”
“问你什么?”
鹿清道:“你我仅相识一天,为何相信我说的话?倘若我是骗你的呢?”
他这个样子与之前活泼的样子截然不同,阿亭笑道:“人都是只愿意去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我没见你打碎花瓶,我愿意去相信你。”
“若真是我打碎花瓶……”
“若你真打碎花瓶也与我无关,并非我愚笨,是你太狡诈,你欺骗了愿意去相信你的人。况且一个花瓶而已,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打死?”
“那是老爷花重金从京都买来的。”
“他从天上买来的也不行。”
鹿清道:“你们昆仑难道不会惩罚犯错的弟子?”
“不会,顶多被派去灵鹫山住上几年。”阿亭见鹿清信以为真,笑道:“逗你玩的,犯错了当然会被惩罚。”
鹿清笑了笑,脸上又有了点之前的影子,他道:“阿亭道长,你是个好人。”
阿亭道:“好人一般是活不长的,我不要当好人。”
鹿清道:“那道长是想当坏人?”
“非也,”阿亭笑道:“我想当随心所欲的好人,但是随心所欲不论是在哪里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当好人难,当随心所欲的好人更难。”
鹿清静静望着阿亭,他的一半脸被绷带遮住,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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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城。
谢老爷、谢夫人一见到济慈,便觉眼前人是正统的仙门中人,一听他说自己是昆仑弟子心里大喜,心想自己孩子总算是等来了救星。谢老爷将济慈带到谢辛夷房中,一股浓浓药香萦绕在屋中,空气浑浊不堪。房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近日来永安城日日晴朗,谢少爷房中却潮.湿的很。
济慈走近打量谢少爷,他生得俊朗,只是现今双眼合着,眉头紧锁,看上去似乎处于梦魇当中。他伸手将两指放于谢辛夷额上,给他渡了些真气,让他体内的妖邪之气不再胡乱碰撞。一旁的谢老爷、谢夫人见谢辛夷脸上的痛苦之色有所缓和,对济慈的能力深信不疑。济慈道:“将房中的窗子打开通气,不然——”
“快听仙人的话将少爷房中的窗子统统打开!”
不等济慈将话说完谢老爷就放话下去,下人们赶紧照做。
“仙人,可还有其他要办的?”
也不用统统都打开……算了。济慈道:“令公子患病之前可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