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亭顾不上擦唇边的水迹,一脸惊愕地看着济慈。少年起初平静如常，见阿亭这样看自己,眼神不复以往那样冷静,眼睛微微一眨,冷淡的表象掩饰了当下细微的慌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在场的玄门弟子低声议论着——

“阿亭是谁？比峨眉派的寒苏还美？”

“昆仑还有在韩疏影、虞夕颜之上的大美人？”

“那名昆仑弟子骨秀神清，英华内敛,想必那名叫做阿亭的昆仑女弟子一定是个绝世的美人。”

……

阿亭腾地一下站起身,客栈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就在凌青云凝神屏息等待阿亭做出下一步动作时，她抬头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春风满面：“高处的空气真是清甜，我唐雪柔好久没嗅到这样香甜的空气了,阿亭师姐在就好了。”

阿亭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陆明君低声责备道：“孔雀精都是你,阿亭道长都吓得改名了。”

“陆明君,”南宫凛道：“你上辈子和我有仇是不是？这问题是我抛出来的,回答的人是济慈道长,这就跟被剑砍死的人去怪铸剑师一样，千怪万怪也怪不到我身上啊。”

陆明君道：“不是你问些有的没的,阿亭道长能改名换姓？”

“不,”阿亭道：“其实唐雪柔这个名字是真的，只是我不喜欢，就没让人这样叫。”

“不过——”凌青云道：“我也认为仙门的第一美人是师姐。”

阿亭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看济慈都这么说了，自己再不表忠心会挨打”

凌青云道：“我是真的认为师姐是玄门的第一美人，不是相貌上的，也不是师姐术法有多厉害。虽然师姐相貌比不上寒苏姑娘、韩师姐、虞师姐、琳琅姑娘、盛姑娘，但是——”

陆明君看阿亭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咳了一下，低声道：“好了好了，凌道长不用再说下去了……”

“但是我最喜欢师姐了，可能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凌青云笑着说完，陆明君、南宫凛、阿亭三人瞬间凝固，凌青云意识到这句话会让人误解，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情’，和向阳花朝着光是一个意思……”

“青云，”阿亭道：“莫非你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地接近我，是对我惊人的美貌有所企图”

严子望笑着从阿亭他们那边收回视线，见随心一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水玉，问：“你从刚才就没讲话，在想什么？”

随心一肩上的白猿也全神贯注地瞅着水玉，严子望道：“这水玉有何异常？”

随心一抬头看严子望，道：“方才我在听昆仑的几位道长与明君他们说话时，感到水玉里钻出一样发出银光的东西流入我体内，我这才发现原来的言灵已经可以拥有实体，而且它不知何时进入到水玉当中。”

玄门向来以符咒召神劾鬼，降妖镇魔，言灵之术却可以单凭“语言”为咒来控制自己以外的生灵。言灵的施法速度虽快，却也弱化了咒语本身的攻击，会耗费施术者更多的灵力。

拥有实体的言灵往往只在少数人中间产生，它比无实体的言灵更为强大，初期不会完全臣服于施术者，自身的意识也同人间出生的婴孩，只会对主人的语言做出谎言、真实的判断。

方才随心一听到凌青云的那番话，无意中说了句“原来凌道长喜欢阿亭道长”。他认为的喜欢是男女情爱之间的喜欢，但从凌青云的解释、举动看来，他的喜欢并非如此，单纯是深厚的同门之情。

随心一并没有说谎，那是他当时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实体化的言灵却以银光的形态显现，那是他的言灵察觉到他的错误，并表示这句话的内容对于世界来说是不存在的，是谎言。

严子望道：“你这言灵不就和那些判别真话假话的法术一样吗？”

“不一样，”随心一道：“辨别真话、谎话的法术是针对中术者，而这言灵针对的是‘语言’的内容对于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

“刚才我说‘凌道长喜欢阿亭道长’是通过凌道长的言行举止判断得来的，我认为这是真实，即使师兄你施术逼问，我也会这样说，因为这是我所坚信的真实。但是言灵不同，这个世界凌道长此时此刻对阿亭道长绝无男女之情的喜欢，所以它辨别的不是人以为的真实，而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不是真实的。”

严子望被他说的糊涂了，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随心一想起阿亭等人进清河客栈时，他和往常一样胡诌。

——你们前世是一对眷侣……

——你们没有善终。

民间流传山、医、命、相、卜这道家五术。

山术，即道家修炼，通过服饵、丹法、玄典、武术、符咒、剑术来修炼肉.身、精神；医术，即用方药、针灸、灵治等；命术，即推算命运，进而改善人命，趋吉避凶；相术，即相天、相地、相人，根据日月星辰的变幻预测人间福祸为相天，看风水为相地，通过观察人气、面、骨、脚、手等知人吉凶病理为相人。卜，即占卜、奇门、太乙、六壬等。

灵力一般的玄门弟子可以推算普通人的吉凶、病理，但无法推算出人间帝王的命运，国家的命运、气数。灵力低微者不能推算比自己灵力高的人的命运，随心一的灵力不弱，但他处于薛敬之之下，无法推算出薛敬之的前世今生。

像薛敬之这样灵力高深的玄门弟子，只有七大门派的掌门才能推算出他的命运、劫数。因言灵的出现，他无意间得知薛敬之的前生。真是如此吗？

随心一很是困惑，他道：“陆明君是断袖。”

言灵没有反应。

“南宫凛喜欢寻花问柳。”

言灵仍旧没有反应。

严子望问：“你想验证什么？”

随心一正欲回答，看到陆明君、南宫凛二人同时回过头来，神情凶恶，眼神不善，他迟疑了一下，“我——”

“我的言灵好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