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云察觉到济慈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他方才也是自言自语，经济慈一问，他回想自己说的话，慎重答道：“那人避开众人耳目灵力一定在我们之上，他是为了入梦笛才带走师姐。”
对方灵力在我等之上的想法根深蒂固，能够避开众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消失，皆因其灵法高深。阴城当时有数之不尽的魑魅魍魉和百余名玄门弟子，他是如何在这么多人里面精准地找到阿亭？入梦笛音被群妖的嘶吼遮盖，笛音似缭绕的烟雾在阴城散开，悄然闯入中术者的耳朵扰乱中术者的神识。敌人要循声确定阿亭所在的方位并且还要在混乱中避开他和薛敬之等人的灵识探知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黑炎、寒冰、剑雨，但凡碰到敌人丝毫他们便能感知有强大的敌人出现。敌人灵力在他们之上却不想引人注意，定是预料到卿哲宇带领的援兵即将赶到。纵使他强大无比，可一旦被他和薛敬之等人留下，面对千百名玄门精锐也是凶多吉少，所以他没有和任何人发生打斗直接从阿亭下手。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
济慈举目四望，凌青云也在此时想通，他看向仰望着天空的济慈，立时醒悟！
济慈御剑凌空，凌青云紧随其后。敌人一直就在阴城上方作壁上观，他有一双厉害的眼睛，底下重重妖雾也能看清战况，在极致的混乱中也能辨认入梦笛释放的灵压。
济慈和凌青云御剑越升越高，直到济慈停下凌青云也跟着停下。天刚破晓，济慈俯瞰下方，尽管底下云雾旋绕，他仍然能把阴城全貌揽入眼底。放眼望去，妖雾森林和阴城被河流环绕，这条护城河与人间的护城河有所不同，它就像是一个从家里出门游玩的稚童，绕城一圈又回到起源之处。
凌青云虽窥不清全貌却也对护城河起了疑心，他和济慈沿着护城河一路飞行离阴城渐远，沿途都能看见底下四处搜索的玄门弟子。到了护城河的起源处，凌青云震惊地发现这条蜿蜒环绕的护城河的起源处居然是一座碧波万顷的湖泊！
青城派陆明君南宫凛、峨眉派寒苏等人也在此处，从一开始搜寻时他们就被分派至阴城边际，在布下的包围网中由外至内缩小范围。这座湖泊就是寻常的湖泊，陆明君南宫凛两人在寒苏未到来之前已经下水搜查过，底下就是普通的游鱼和沉入水下的古城。
“济慈师弟……”
济慈道：“我想下去看看。”
凌青云道：“我也去！”
“二位道友……”陆明君本想阻拦，不过济慈灵力在他们之上，些许能发现他们没留意到的东西。陆明君上前交给凌青云一个能从水下发射的信号弹，“若有所发现，你即刻发出信号，我们去通知师兄他们。”
凌青云道：“多谢陆道友！”
济慈先一步入水，尚在浅处，四围都是清澈碧绿的湖水。济慈游到深处，果然出现了陆明君所说的古城。气势宏伟的拱形城门在水底屹立不倒，被湖水浸泡的楼房、砖墙也依然耸立，并未腐朽。有些大户人家的宅邸完好无损，房内仍是雕梁画栋。
书院、城隍庙、古塔、牌坊……古城里的建筑沉没在碧波荡漾的寂静湖底，仿佛诉说着昔时的繁华。凌青云把古城绕了个遍也没找到疑似万魂谷入口的地方，他来回寻找济慈却发现济慈折回到古城的拱形城门前。凌青云长时间呆在水下已经有些憋不住了，他游至济慈身边时冒出一串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凌青云没习会传音术，在水下问不出济慈发现了什么。济慈似是有所感应，他手摸着城门的石砖，抚摩着石砖上镌刻的古文字，回头对凌青云示意：找到万魂谷入口了。
凌青云心领神会，立刻把陆明君给的信号弹发射。他憋气憋得快要扭曲的脸上随即露出笑容，表情略显滑稽。上方轰隆绽放的水烟花和凌青云咕隆隆的水泡声一并响起，济慈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脸上露出极浅的笑容。
凌青云看到济慈蹙着的眉舒展开来，灿然一笑，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济慈师弟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镇定冷静，实际上他心里的担忧绝不少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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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魂谷灵狱。
“我比你少一样，我不用害怕身边的人会死。如果你认为那就是地狱的话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活在地狱里面了，满坑的毒蝎蛇虫根本算不了什么。”
沈妍没继续说下去，她像是忆起了以前的事情，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阿亭也没追问，两个人安静地坐着。阿亭的视线落在沈妍的衣袖上，被蛇虫咬烂的地方似是摇摇欲坠的鱼鳞，她露出的手臂上有不少咬痕和血迹。阿亭知道世上有很多炼毒之人，有的炼蛊毒伤人，有的把自己当成容器炼毒后百毒不侵，沈妍在之前的交手中看不出是炼毒之人……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活在地狱里面了，满坑的毒蝎蛇虫根本算不了什么。
莫非和她说的小时候有关？
阿亭移开视线，清澈干净的眼睛望着沈妍，“不会痛吗？”
“什么？”沈妍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惊讶。
阿亭指了指她的手，沈妍低头看手上的咬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玄门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样喜欢大惊小怪？这种程度的痛早就习惯了。”蛮荒森林的毒物可不少，儿时尝百毒受尽折磨，如今百毒不侵也是一大幸事。
“‘习惯’是你觉得自己不痛，但是你的身体其实还是会痛的不是吗？”阿亭手指着她的手臂，“你看，你流血了。你受伤流了很多血而且有些是很暗的颜色，这代表你中了很深的毒。你脸色苍白，身体肯定也在痛，只是你‘习惯’了所以没在意，你已经忘记了痛是什么样的感觉。”
连自己都忘记了疼痛为何物，又怎会知晓自己在任意妄为滥杀无辜时他人绝望的痛苦？
阿亭道：“只要是活着的生命，都是会痛的。不论你是人还是妖邪，强大还是弱小。杀音不是很强吗？围剿当日.她和你现在一样，好像不管怎么受伤都不会觉得痛，因为她和你很像，都‘习惯’了。但是有一种痛不是‘习惯’了就会消失的，她思慕寄居在盛璟和身体里的那个人，爱而不得，她其实也是会痛的，只是藏的很深不让人发现。”
被你杀掉的那些人，他们有父母、有挚友、有妻儿……活着的人思念着逝去的人，这种痛没有伤口，却不比身体上的痛好受。
沈妍眸光微微一颤，缄默片刻，她抬眸冷笑道：“对我说教的道士，可都没有好下场。你不要认为我救过你一次就不会再杀你。”
阿亭别开视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正是因为你救过我，我才想和你说这些……”阿亭眼角瞥见绛色的裙摆，抬眸看去，蹑手蹑脚的女子愣住，提起的右脚迟迟没放下，一脸惊惶。
女子花颜月貌，身段窈窕，佩戴着华丽的额饰和耳坠，一袭红装在阴森森的监狱里异常醒目。沈妍认出此人是涂山妖狐婴宁，因仰慕同族的青绾而投身万魂谷。
婴宁的视线和沈妍撞上，她飞快地从她们的牢房外走过，在过道上低压声音喊道：“踏雪，踏雪你在哪里？”
过了好一会儿，阿亭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应该是在解缠在牢门上的铁链，随后“哐当”一声，铁链被扔在地上。过不多时有两人往这边走，一人身着红装，红巾挡住了大半张脸；一人身着血衣。细细端详，穿血衣的女子是刚才穿红衣进来的女子！她为何要换上带血的衣服？
红衣女子在阿亭的牢房前停下，“婴宁，她是昆仑弟子，我们把她也带走。”
“你都自身难保了，救这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婴宁嘴上这样说，但也知道对方心意已决。她气愤地指向沈妍，“那她呢？”
“我已断尾去掉万魂烙印，她打不过我们。”红衣女子道：“灵狱的封印很快就会解除，噬魂凶兽捕杀逃狱者会率先从有万魂烙印的人开始。后面几间的犯人是被前任万魂谷魔君关起来的，你去把他们放出来，他们可以替我们挡去一部分灵狱的守卫，其他的不能放，青绾的人在里面。”
婴宁道：“那我现在去把后面的牢房打开！”
“快去快回。”
婴宁边走边说：“我可不是你，净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我只是……想做他会做的事情。”
她幽微的声音没被婴宁听见。
踏雪把阿亭的牢门打开，推门时挡脸的红纱滑落，等她走近阿亭才辨认出她是那个被绑在城门上的女子！一袭红衣的婴宁明艳动人，着同一件衣服，踏雪容色清丽绝俗，风致天然，宛若一池清水里的凌波仙子，空灵出尘。
踏雪握住阿亭手腕，扬手布下一道结界拦住沈妍，等阿亭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已被踏雪带出牢房。阿亭回头看去——牢门已被关上，牢房黑魆魆的角落里有一丝幽绿的微光游离，一双灯笼大的绿眼睛蓦地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