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会保护你的……”

阿亭以为济慈说的是她被青绾抓走一事，她笑道：“我没事了,当时阴城那样混乱,涂山青绾妖法又那么厉害,又不是只有你没发现她。不过谁叫我是入梦笛的主人呢？古人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我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经此一战，说不定我之后会在仙剑大会上大显身手,将来还有可能是仙门第三的女中豪侠……济慈你不问前两名是谁吗？你不问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是虞夕颜师姐和韩疏影师姐。”

“济慈？”

阿亭轻声问：“是不是伤口太疼了不方便说话？”

济慈仍旧沉默着,阿亭抱住这个清瘦高挑的少年,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济慈，你不要感到自责,我不会怪你的,不论是这次的事情还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在璇玑之景中，阿亭也是这般温柔地对他说：济慈不要难过，师姐永远都是站在济慈这边的,不要害怕，这次我来保护你……

当时他想抱住眼前的人，她却永远地消失了。

“师姐，”济慈神色黯然，他勉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低声道：“你抱得太紧了，我的伤口有点疼。”

阿亭顿时一愣，她连忙松开济慈，满脸关切地问道：“还疼吗？我带你去习医术的道友那里。”

她带着济慈去找行医的玄门弟子，少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任由他们处理伤口。整个过程中济慈一直看着在不远处等他的阿亭，眼眸里始终带着一抹黯淡。简单的包扎过后他重新把衣服穿上，他回头那两人淡声道：“多谢。”

青城派的弟子约莫十八.九岁，他对济慈颔首微笑。另一名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她正在收拾东西，听到济慈说话时她抬眸看他，两人视线相撞，少女脸颊微红。适才她在一旁看师兄施针，这少年始终缄默不语，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离得越近，越觉得此人比他清冷的外表还要冷漠疏离。

等这两名青城弟子去往其他的伤者那里时，阿亭走过来坐到济慈身侧。

两人并排坐在人少的地方，清风吹动着柔软的草地，吹动着他们的衣裳。温柔的风像是一颗投入碧绿湖面的小石子，他们的眼前荡起了微小的绿色涟漪。放眼望去，穿着各色道袍的玄门弟子来来回回穿行，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漫无目的地望着某处，或是陷入沉思，或是悲伤沮丧，或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众人神色各异，心思也各不相同。

阿亭和济慈说起了自己被涂山青绾带走后的经历，欧阳烈和断臂的事情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了，着重讲述她和沈妍、踏雪、婴宁之间的事情。说到踏雪香消玉殒时，阿亭略显落寞的说道：“她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阿亭把踏雪交给姜云澜后玄门弟子接连到来，她找寻着济慈他们的身影，再回头看姜云澜时，他已抱着踏雪走进了树林里。

吹奏《魈引》时，她看到了年少的姜云澜，也看到了那个令年幼的踏雪怦然心动的瞬间——青草融融的小溪边，桃花树影憧憧，男孩眉目清俊，笑容干净温暖。

那时的踏雪私自离开青丘，在九州大陆上一路躲避着凶恶的妖怪和野兽、藏着坏心的人们，无意间闯入了人间的世外桃源清溪村。

他会是坏人吗？

初见时踏雪刚一这么想，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了。

“溪里有小鱼。”姜云澜说着便往溪边一指，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狐狸。

踏雪起身，又像是被惊到了似的坐了下去，再次起身时她已收起了另外的狐尾，只当自己是一只普通狐狸。她隐隐觉得这个男孩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大着胆子在姜云澜的注视下走到溪边。她定睛一看，透明清澈的溪水里有小鱼游来游去。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累到忘记了饥饿，现在看到游动的食物，不禁跃跃欲试。

要怎么抓到这些小鱼呢？

踏雪挥舞着两只小爪子捉鱼，晶莹的水花四溅。站在岸边的姜云澜遭了殃，他正沉浸在这只狐狸好像听得懂人话的思想里，从天而降的“雨水”把他浇清醒了。

姜云澜走到狐狸身边，神情有些愕然，“狐狸不会捉鱼？”

踏雪听到姜云澜的质疑，愈发卖力捉鱼，岂料“扑通”一声栽进了湖里。姜云澜惊愕地看着小狐狸狗刨式的泅水，它跟着三五小鱼游来游去，却离小鱼越来越远，被溪水冲往下.流了。

踏雪是青丘的九尾灵狐，哪里用得着自己下水捉鱼，在青丘的时候大家都是把好吃的端到她的面前，九州的逃亡之旅中她又时常是趁夜潜入都邑或山野村庄的人家偷食物。踏雪心想：以后回去一定要提出一个伟大的建议，让小狐狸都要自己动手，不然来到人间吃一只小鱼都那么费尽。

踏雪刨水刨的没力气了，她疲惫地沉入水里不断吐着泡泡，有一个黑影朝她越来越近。

姜云澜一把将溺水的狐狸抱在怀里，向岸边泅去。

踏雪抬眸望着衣裳湿透的男孩，不知是不是下水的缘故，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仿若一块澄澈无暇的水晶。男孩的睫毛上也沾着水珠，她看的有些呆住了，那男孩也盯着她看，像是感叹似的，淡声说道：

“好傻的一只狐狸啊……”

在他的认知里，狐狸狡猾又聪明，可他怀里的小狐狸长着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做出的事情却又完全相反。

此后几天姜云澜经常来桃林找小狐狸玩，他们在溪水里捉鱼、在桃林里追逐嬉戏。踏雪怕吓着他，从未开口说过话。当他们停下来坐在树边休憩时，姜云澜道出双亲为了远离帝京的朝堂纷争，携他隐居于清溪村。

暮春将近，姜云澜对她说：“小狐狸，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春日时节，满目尽是绿意芳菲。阡陌之上，男孩和雪白的狐狸时而同行，时而互相追逐，短短时间，他们已成为彼此信任的玩伴。在一切的灾祸未到来之前，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无邪的，充满了童真与欢乐。

待姜云澜停下，踏雪圆溜溜的眼睛看了过去——丰茂的枝干绿叶中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一片油菜花海在田野间烂漫地盛开着。放眼望去，远处是黑瓦白墙的几户古朴人家，门前门后植有翠绿的大树，山间缭绕着朦胧的雾气。在白墙黑瓦、苍茫白雾、深翠颜色的映衬下，踏雪和姜云澜面前的油菜花海愈加显得生动活泼，仿若无忧无虑的稚童，让人瞧见便会生出满心的欢喜。

踏雪从姜云澜怀中跳下，转眼就钻进了新绿的油菜花从，在新绿笔直的花杆中穿行，小脑袋一直盯着高高的花儿看。

闯入花海的小狐狸像极了姜云澜母亲做的糯米糍，雪白雪白的，柔软可爱。姜云澜站在田野间笑道：“小狐狸，我叫你小雪团好不好？”

小狐狸没注意听他说话，她满身心都沉醉在这在新绿与金黄交织的烂漫花海中。等她去找寻男孩的身影时，他还站在远处。踏雪跑回他身边，用嘴咬了咬他的衣服，示意他也一起下去玩。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我进去的话会踩坏庄稼，那可是别人辛苦栽种的。”

踏雪仍旧咬着他的衣摆不松口，拽着他往油菜花田里走。姜云澜为了避免踩坏庄稼，小心翼翼地在花海中穿行，谁知小狐狸突然被绊倒，连带着姜云澜也摔倒了。

“哪个小兔崽子又来我田地撒野！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凶狠的人声和狗吠声传来，小狐狸像是被雷击中，身子猛然一颤，叼着姜云澜的衣服在田地里狂奔。其时清风吹拂，金色的花海似波浪涌动，此处飘散着春日里的清新香气。

躲过一劫后，姜云澜和踏雪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姜云澜眺望着山坡下灿烂的花海，淡声说道：“小狐狸，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带你去京都游玩……”

他向身旁这个不会说话的玩伴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姜云澜本是帝京的世家小少爷，因父亲厌倦了朝中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遣散了府中的侍从，辞官离京，携妻子来到清溪村生活。父亲对他管教极严，他没有沾染上世家少爷任性纨绔的习气，但是一个自小就锦衣玉食的孩子突然间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长住，尽管此处景色迷人，姜云澜的内心也难免有些落差。

一直陪伴他的侍女侍从离开了，都城的玩伴见不到了。锦衣华服变成了粗布衣裳，山珍海味变成了粗茶淡饭……姜云澜并不是讨厌这些，他只是还没有习惯。

没过多久，他逐渐和这里的孩子结成朋友，他们到处游玩打闹，闲下来时他会教他们读书认字。姜云澜偶尔还会想念在帝京的时候，那是他的故乡，他大半的童年时光是在那里度过的。

姜云澜和小狐狸，他们都是思念着故乡的孩子。

姜云澜的小伙伴们近来发觉他常常不见人影，小伙伴背着他父母偷偷问他时，他如实说出自己是去找一只小狐狸玩。

第二天，他笑着对她说：“小狐狸，我带你见我的朋友们。”

姜云澜在清溪村的好友有三人，分别是傩羽、天送、翠微。他把小狐狸带去清溪村的大河边，第一次见到白狐的小孩子们欣喜不已，踏雪在路上的时候还有些不安，见到他们之后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天送在四人中年龄最大，性情豪爽豁达；傩羽眉目清秀，为人聪明；翠微是个女孩子，她成天和男孩们上山下水，皮肤比其他女孩较为黑一些，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晶，天真活泼。

姜云澜自小在帝京生活，来到清溪村后任凭风日吹晒，脸上始终都是白白净净，怎么都晒不黑。

踏雪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天送他们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翠微抱着踏雪在岸边看他们捉鱼。傩羽、天送捉到鱼便去捉弄翠微，三人嬉戏打闹，踏雪趁机跑到浅水边捉鱼玩，浑然没察觉到姜云澜坐在了她身后的石阶上。

踏雪身上都被自己刨出的水花溅湿.了，她失落地叹了口气，回身时陡然看到清俊的男孩坐在浅水的石阶上，他单手托着脸，笑吟吟道：“小狐狸，河里的可都是大鱼，你就不怕它跳出.水来咬你？”

踏雪愣住，张口想说“鱼才不会咬我”，却见一条张着嘴的大鲤鱼遽然出现在她面前，踏雪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岸上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踏雪从水里冒出头，姜云澜也放肆的笑着，手里的大鲤鱼已经由他人放进了木桶里。踏雪慢慢泅回岸边，姜云澜笑道：“你再不上来的话，水里的大鱼就都游过来咬你了。”

踏雪以最快的速度上岸，旋即便像猴子上树一样跳到了姜云澜的身上。

此后，四个孩子秘密饲养着这只通人性的雪狐，他们一同去找山里的白塔、去竹林里挖笋、趁撑渡船的老爷爷不在时渡船过溪……后来村里的大人们渐渐得知四个孩子共同饲养着一只灵狐，他们便带着踏雪招摇过街，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藏藏躱躱了。

“小雪！”

“小白！”

孩子们分别叫着自己为狐狸取的名字。

河面上游着五六只大白鹅，打闹的孩子们不见人影，却有欢声笑语传来。踏雪独自留在岸边，她看见那几只大白鹅相继上岸，它们昂首挺胸，神态高傲，踏着悠闲的步子朝她走来。踏雪的眼睛直溜溜盯着它们看，只见一只大白鹅“嘎嘎”大叫，杀气腾腾地冲着她过来了，另几只大白鹅在它的带领下也冲了过来。

救命！

这几只大白鹅凶悍无比，踏雪被第一只大白鹅恶狠狠地啄了一下屁.股，痛得她嗷嗷直叫。明明是人间餐桌上的食物，竟强悍得跟盗贼土匪似的。踏雪一路狂奔，身后的几只大白鹅扑棱着翅膀一路紧追，活像是话本里身穿银色盔甲捉拿精怪的天兵天将。

往后看了眼的踏雪没注意前路，“嘭”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她抬头一看，正是姜云澜他们。四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们的小狐狸被一群大白鹅欺负了，踏雪咬着姜云澜的衣摆示意他赶紧逃走，男孩笑道：“走，我们帮你报仇去。”

对踏雪紧追不放的大白鹅瞅见四个小孩捡起地上的粗木棍，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露出阴森的笑容，气势汹汹的大白鹅顿时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威胁，转身就跑。

“追啊——！！云澜我们给小白报仇！”

“天送，是小雪！”翠微更正道。

“反正是给小狐狸报仇就对了。”傩羽道。

“快追快追！”天送大喊。

踏雪跟在姜云澜身侧奔跑，四个小孩和一只狐狸在河边追逐着一群大白鹅，他们跑过来跑过去，河岸边的杨柳不知是被清风吹动，还是被孩子们来来回回时卷起的风吹拂，下垂的柳丝轻轻地浮起、飘荡。

清溪村里边是白墙黑瓦、碧绿河畔，外边是灿烂的油菜花田，山里是桃李争妍。四人一狐追逐大白鹅的场景，是满城的春色中一道欢快童真的剪影。

踏雪幼年时的这段美好时光，在一个妖邪的到来后画上了最后一笔。

那天大家说好一块儿上山去摘野菌，还未到约定时间，但踏雪已经等不及了，她好几次咬住姜云澜的衣服想要先去山里玩。另外三人在看长辈们打糍粑，村里人把清洗干净且蒸熟后的糯米放进石舀里舂，几个大人举着木槌来回打，直到糯米绵.软柔韧才收手。

翠微想要吃了红糖拌的糍粑再上山，傩羽、天送二人等她，姜云澜取下一小块绵.软的糯米糍粑喂给踏雪吃后，带着踏雪先一步上山。

在清溪村两里外的地方，他们遇见了一个面目和善的陌生男子。他向姜云澜问路，姜云澜随手指了指清溪村的方向。踏雪看到男子时身体莫名感到一阵恶寒，她对着男子龇牙咧嘴，现出九条狐尾。男子露出略微诧异的神情，他淡淡一笑，姜云澜回眸看嗥叫不止的踏雪，踏雪已经收起了其余的狐尾。

“一只九尾灵狐竟和人间的小孩纠缠不清……”男子侧身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低声笑了笑。

上山后，姜云澜和踏雪坐在白塔下等待着天送他们的到来。

“我总觉得那人有些奇怪……”姜云澜在自言自语。

“我也觉得那人有些奇怪……”踏雪心里跟着说了一句。

刹那间，姜云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身旁坐着的小狐狸，小狐狸也抬头望着他。白塔下，一人一狐四目相对，踏雪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听到我说话了？”踏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姜云澜脸上的瞬间神情凝固住了，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点头说：“……听到了。”

这回轮到踏雪震惊了，她口瞪目呆地盯着姜云澜，一溜烟蹿到白塔后面，探出头露出半边脸。

姜云澜以前猜想过这只狐狸会不会是话本里的狐仙，毕竟这般通人性的兽物世间少有。纵使曾经的猜测得到证实，姜云澜心情十分复杂。震惊过后，他不知道此刻是高兴还是害怕，但他看出小狐狸的神情明显比他还要吃惊和害怕。

它一直没和他们说话，会不会就是担心他们害怕？

姜云澜压下心头的恐惧，问：“你叫什么名字？”

“……踏雪。”

狐狸的名字竟真有个“雪”字，他又问：“你怎么会来到清溪村？”

踏雪道出自己生于青丘国，听姊姊们说起天权国的故乡青丘山，私自离开青丘国来到九州大陆，一路上躲避妖邪凶兽和坏人，无意间来到了清溪村。

姜云澜心道：果然是迷路了。

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清溪村从未见过雪狐，赤狐倒见过几只。

在他们说起彼此故乡的时候，时间悄然过去，天送他们却没有出现。

莫非是玩的太开心忘记上山这回事了？

“踏雪，等他们来了你先不要说话，吓一吓他们。”姜云澜笑道。

“嗯！”踏雪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天送他们仍旧没有出现。

看来是真的忘记了，姜云澜道：“踏雪，我们下山去找他们吧。”

下山途中，姜云澜正想着要如何将狐狸会说话的事情告知大家，踏雪也心想着天送他们会不会害怕她。他们的目光飘向山下时，只见浓烟滚滚，如画的清溪村被大火焚烧。

着火了！

姜云澜和踏雪急匆匆下山赶往清溪村，而在村口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天送的尸体。

男孩倒在血泊中，一双眼睛幽幽望着山上的方向，胸口有一个血窟窿。

“天送……”姜云澜艰难地喊出男孩的名字，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距离男孩不远的地方，一个竹编的篮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姜云澜失魂落魄地看向村子，低声道：“踏雪，不要跟着我。”

不等踏雪说话，他已经跑进了村子里。

入目是血流成河的景象，遍地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姜云澜沿着河岸奔跑，昔日碧绿清澈的河水早已被血水染红，河面上漂浮着十几具尸体。当踏雪即将追上姜云澜时，男孩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正是躺在血泊里的傩羽和翠微。

“云澜……”男孩气息奄奄，他半睁着眼对上了姜云澜的视线。

“我们在去找你们的路上……遇到了杀人的妖邪……天送他……他为了保护我们……让我和翠微先走……我，我还是没能……没能保护住翠微……”

男孩艰难地说着，姜云澜已然泪流满面。

“她不会怪你的，他们都不会怪你的……”姜云澜抱住他，眼泪落在他染满鲜血的脸上。

男孩的视线落在踏雪身上，他哽咽道：“云澜……你们快逃走，快逃走……活下去……我太困了，已经走不动了……云澜，我想睡觉了……”

姜云澜慌乱道：“不要睡！傩羽不要睡，我还有事情没告诉你们，踏雪她……她会说话，她不是普通的狐狸，你不要睡，快和她说说话，你不要睡……”

男孩在他没说完的时候已经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们到最后都不知道，他们共同饲养的这只小狐狸不仅通人性还会说话。踏雪幻想自己化身成.人和大家一起玩的日子，终究也只是永远都不会实现的幻想了。

姜云澜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抱着傩羽他们的尸体哭了好一会儿，悲痛中他猛然间想起了父母，他们有没有逃过一劫？

姜云澜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男孩和女孩的尸体，转身往家中跑去。

“父亲！”

“母亲——！！”

无人回应。

姜云澜推开门，父母的尸体赫然入目。他孤孑地站在门口，刹那间泪如泉.涌。姜云澜冲进去，不论他如何叫喊，他们也都醒不过来了。

接连看到好友和双亲死亡的场景，姜云澜悲痛欲绝，他绝望地抱着母亲的遗体哭得声嘶力竭。

敞开的门外是大火肆虐的村庄，黑烟腾腾升起，熊熊火焰俨若一只体态庞大的烈火凤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白墙黑瓦的房舍接连圮坍，烈火四处乱窜，仿佛要冲上云霄将天空染成夕阳的颜色。

姜云澜和踏雪离村时遇到的男子修炼鬼道，他进入村子后放出剑中妖魂厉鬼杀人吃心。村民在恐慌和惊惧中，有人不慎将火烛打落，男子施术招来妖风，火势渐大，最终以燎原之势将清溪村纳入火海之中。

男子本是打算先任由剑中厉鬼妖邪大闹一场，再去找姜云澜和踏雪，他笃定他们逃不掉。他看中了天生仙骨的姜云澜，欲把他的骨血用来炼剑。等村子里的人都被杀光了，他把厉鬼妖邪收入剑中，神态悠闲地走向姜云澜所在的地方。

在妖怪即将杀死姜云澜时，蜀山的言陵长老救了他，但屠村的妖怪逃走了。

言陵施雨咒，清溪村的大火渐渐被雨水浇灭。

言陵陪着姜云澜把他的双亲和好友埋葬后，带他离开清溪村。言陵身上有一股威严的气势，踏雪不敢走近也不愿离去，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姜云澜身后。

言陵见踏雪尚且年幼，不忍杀她。姜云澜已被绝望和痛苦笼罩，他离开清溪村时，那双明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纱，空洞无神地注视着前方。他沉浸在失去双亲和好友的痛苦中难以自拔，没注意到那只和他寸步不离小狐狸不在身边。

而踏雪一直追随着男孩孤孑且单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