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个人的对话中,郑玄听出了点东西,况且之前他在学堂中便已经听学子们说过,公孙续将来要准备让所有人都有机会读书,想来现在公孙续和刘其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老夫是否能知道,公子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不能让先生知道的,况且晚辈要做的,其实先生已经在做了,只不过先生是被动的,晚辈是主动的!”。
“哦?”,郑玄有些意外,好奇道,“那老夫倒要听听,老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事情做到公子前面去了!”。
“晚辈要在幽州广办学堂,让所有想要求学的人都能够获得识字读书的机会,而这些纸张,将来就是要用来书写教材的!”
郑玄面色微变,对公孙续正色道,“公子莫要说笑,老夫可没有将经学书籍公开给所有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公子可要三思啊!”。
“先生不必谦虚,晚辈且问先生,先生门下是否有寒门和黔首子弟?”
郑玄点头,“老夫门下的确有寒门子弟,老夫教授学子,只论品行,不论出身!不过黔首却是寥寥无几,毕竟先天条件摆在那,黔首很难出学子”。
“那晚辈说要做的事情与先生所做过的事情差不多有什么问题吗?”,公孙续狡黠的笑着,“先生也将经学面向了寒门和黔首子弟,晚辈也是将经学面向了寒门和黔首子弟,有什么不同吗?”。
“自是不同的!”,郑玄耐着性子向公孙续解释,“老夫所讲的经学都是经过老夫注解过的,并非是当今世家家传的经文,这是其一。老夫的学生虽然也有寒门和黔首,但他们早已经学有所成,老夫再教他们,其实也算不上将经学面向了寒门和黔首,至少,老夫门下还没有绝对的寒门和黔首出身,与世家没有一点瓜葛的学生,这是其二。”
“有此两点,老夫方才能够安心讲学,也没有被世家大族所不容!”。
“续儿,老夫支持你!”,陈寔突然开口,众人之中,只有他是真正的出身寒门,也只有他才切身的体会过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的艰难,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支持公孙续的。
公孙续朝陈寔笑笑,陈寔给了他一个坚定地目光,公孙续继续道。“还是先生看得明白,知道不去触碰世家的神经!”。
公孙续摇摇头,嘴角拉扯起微微嘲讽,“但是说白了,什么今文古文之争,什么世家寒门黔首百姓,不过就是利益之争而已,谁胜了,谁说的算!”。
“四百年前,哪有什么今文古文?不过是一群已经得势的,尝了甜头的人不想再将到手的权势和利益再分给别人罢了!”。
众人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没有阻止公孙续继续说下去,他们早已经过了争权夺势的年纪了。
“就好比众位前辈,你们还在乎什么今文古文吗?”。
公孙续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佬,这几个人中虽然没有今文派的,但却有学习今文的,其中以身为同门师兄弟的卢植和郑玄为代表,他二人都是师从马融,也都是在古文派的基础上又学习了今文,卢植可能古文派的立场更坚定一些,但郑玄却是早已经开始融合古今今文了。
所以,公孙续最后将目光锁定了荀爽,“老师,您在乎与今文之间的争斗吗?”。
荀爽无所谓的摇摇头,他又没有那种需求,为什么要去争这些没有用的东西。甚至于,就连公孙续准备创办学堂的事情他也是支持的,荀家和其他世家不同,他们传承的时间更长,数百年的沉淀早已经让他们知晓了对于一个世家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田地,不是财富,更不是私兵,而是传承不断的优秀人才,以及对当权者的拥护,尤其后一点,至关重要。
荀爽曾经和荀彧探讨过,其实公孙续针对豪族世家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彻底灭绝世家,毕竟严格来讲,公孙家也是一个世家,而且公孙续能够将陈家和荀家拉到幽州,也说明了公孙续对世家并非绝对排斥。公孙续真正针对的,应该是世家手中的田地和私兵,因为这两样东西能够威胁到当权者的统治力,这不仅仅是公孙续,而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再往深了说,公孙续想要的是一群附庸者,而不是一群妄想主动和他分享蛋糕的平等者。
“可是杨家袁家的那些人在在乎!”,公孙续语气重了一些,“为什么?因为他们要守护他们的利益,要守住他们所谓的世之大家的名号和名望!”。
“可是真的有用吗?”,公孙续面上嘲讽之色更重,“没有用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们也别生气,你们要么是我的亲人,要么是我的老师,要么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所以我才会畅所欲言!”,公孙续开始给众人打预防针,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有点过激的。
这时候,听着公孙续慷慨激昂的话,众人早已经没了其他念想,只想听公孙续继续说下去,所以他们都笑着表示没事,示意公孙续继续说下去。
“真的没有用!”
“就说袁氏,四世三公又如何?董卓不讲理的时候,想灭他全家就灭他全家,袁绍和袁术只能哭哭丧,《孟氏易》能救他们吗?”
“再说杨氏,也称得上是三世三公,可董卓霍乱朝政的时候他们杨家发挥出一点作用了吗?《欧阳尚书》虽好,可能阻止董卓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吗?”
“但偏偏他们还守着可笑的家传经文,视若珍宝,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就算给我,我也弃之如敝履,上不能安邦定国,下不能守护族人,留有何用?”
公孙续不傻,他针对的只是今文最具代表性的那两家,可古文却只字未提,所以众人都眉眼带笑的看着公孙续,也不反驳。
“所以,真正可贵的是人,而不是那卷放久了烧火都温不了一壶酒的破竹简!”
“现在,袁氏还拿得出手的只有袁绍和袁术,可袁绍外宽内忌,好谋少断;袁术更是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个人家学没学到多少,野心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早晚成为冢中枯骨,到那时,袁氏也就完了!”
“杨氏同样如此,杨彪还算能人,其他声望不小,可杨氏后人却太过不争气,只有杨修一人称得上英才,却也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终究也难成大事!”
“可再看曾祖族中!”,公孙续这一转折让陈寔很是意外,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了。
“二代之中,几位外祖父各个声名在外,能力不俗;三代之中,也各个不俗,长文孝先更是才能出众,人中龙凤。有这些人在,至少可保陈氏百年繁盛!”
“相比之下,书籍重要,还是人重要,相信诸位长辈心中都有计较。”
“所以,经学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留着传家的,而是用来传世的,真正留着传家的,是人,是优秀的后辈!”
“没有优秀的后人,没有争气的子孙,就算将诗书礼易春秋都留着传家,该亡,还是得亡!”
“更何况,我也没打算用经学来开办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