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好似听到了顾言瞬的轻笑声，但仔细一听，又没有了。

莞尔，苏袅袅放开他，抬起他的大手拂上自己的脸。顾言瞬感觉到她的泪水，大手顺着脸颊为她擦掉。

“没想到公子竟是这般薄情的人，奴家的一片真心公子难道感觉不到么？”苏袅袅抽泣着，忽地她又咳嗽起来。

昏暗中，男人清冷的嗓音在耳边悠悠响起：“夫人，别装了。”

苏袅袅身子僵住，木然的放开他，退后坐到榻尾离他远远的。顾言瞬什么时候发觉她认出了他的，方才吗？还是一早就知道？

顾言瞬起身，将榻前灯架上的烛火尽数点燃。

片刻后，屋内灯火通明，桌子椅子，帷幔，衣架，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苏袅袅眼里的泪干了，一双眼睛无声无息的盯着顾言瞬。

顾言瞬拿起木架上的湿巾擦手，擦好后他又坐到她面前。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苏袅袅，他嘴角勾起笑意，幽深眼眸里的清冽流光有些惑人。

她真是厌恶他这样的笑，耐人寻味又意味深长，又似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拽着人往里面掉。苏袅袅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她抬手用尽力气往他脸上掴去。

不出所料的，顾言瞬大手截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顾言瞬还在笑，目光直直的盯着她。“怎么，夫人这是吃醋了？”

她才没有，她只是心疼瑶儿，只是觉得恶心。

苏袅袅顺着他，咳嗽了一下呛声道：“是啊，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还要找别的女人，为什么还要纳妾？！为什么把我送到这种地方，你知不知道今天，外面的人怎么说我……”

她的声音发颤，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他哪里是来找什么瑶儿，他就是来找她的。顾言瞬知道她的话没有几分真心，可她假装吃醋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

像到他也配合着陪她演戏，轻声哄她：“没有找瑶儿，就是来找你的，纳妾是因为我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大手揽过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

她现在心里有一个想法，想回到顾府，拿了钱为瑶儿赎身，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弄死顾言瞬。

苏袅袅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一张白皙的小脸涨得绯红，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她连忙拿了绢帕捂住嘴。

顾言瞬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当他看到那洁白的绢帕中央的一抹猩红时，他轻拍她后背的手停住了。

视线逐渐模糊，摇晃的橘色烛火一分为二，顾言瞬的脸也从旁边多出一个，她手中的帕子掉落，意识跟着消散，苏袅袅软软地倒下去。

顾言瞬捡起帕子，抱着人就从房间里出来，他拿过婢女手中的长袍盖在她身上。“赶紧去找大夫。”

“是。”婢女应答，快步往前小跑。

走至楼梯处时，下面上来一人，顾言瞬走得急，那人侧过身子让路。

苏袅袅发间带着钗寰，方才好像是勾到了什么东西，袍子已经盖住了她的脸，她轻轻的抬手，取下那东西。

掌中的触感软绵绵的，有系带，好像是一个荷包，苏袅袅握在手中，细长的手指悄悄的塞进袖中。

片刻后，大夫便来了，还是前两次的那位年老的大夫。

大夫皱着眉把脉，暖烟急匆匆的赶来。

屏风外。

“这些日子我可是好茶好饭的招待着，光是千年人参都喝了好几万两银子出去了，怎么就吐血了呢？”暖烟站在顾言瞬身侧，小小声的道。

顾言瞬坐在桌前的圆凳上，沉默着不发一言。

暖烟看他的样子，又道：“顾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在楼上的时候，顾言瞬顺手捡了那张帕子，他修长手指轻轻叩响桌面，“看看吧。”

暖烟拿过来，细细的瞧，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她又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是一股淡淡的墨水的味道。

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将帕子放回原处。

转而，暖烟微笑着道：“顾大人，您这位夫人心思还当真是多。”

顾言瞬薄唇勾起，眸光望向屏风里，“年纪小，小孩儿心性罢了。”

她才刚刚及笄，年龄不过十六岁，哪怕是经历了上一世多出的三年，她也是被护着不懂世间险恶的。

她喜欢闹便闹，他总有办法收拾她。

片刻后，大夫从屏风里边出来。他看过这么多年的病症，这样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脉象明明平稳康健，可还吐血。

他猜想是那姑娘装病，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在花楼里装病不过是为了躲过接客，那姑娘定是醒着的，大夫不想拆穿她。支支吾吾的又说：“这位姑娘是心有郁结，还得解开才能康复。”

顾言瞬睨着年老的大夫，眼里噙着笑，“知道了，您回吧。”

大夫点点头，拿好药箱退出去。

接着，暖烟还有一众婢女也跟着出去了，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顾言瞬在榻边坐下，苏袅袅的手白皙如玉，指节细长，顾言瞬握住轻轻地拢在掌心，柔|软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他轻轻的摩挲把玩。

这样软的手，她又小小的一个，力气像猫儿一样，就算是打在脸上应该也不疼。

下一瞬，顾言瞬拿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

苏袅袅一直醒着，她被顾言瞬的动作惊得一愣。她抽回自己的手，睁开朦胧的眼。

顾言瞬看着她，声音低哑却也轻柔：“夫人，回家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想再去试探去作去闹，万一顾言瞬生气又半个月不来，瑶儿便要多受半个月的罪。

苏袅袅点点头，“嗯。”

“起来吧，我抱你。”

苏袅袅掀开被子起身，顾言瞬倾身下来，她双手自然的环上他的脖颈，身体瞬间失重，她下意识的揽紧了些，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走到门口，千雪也在，手里拿着白色的狐裘。

千雪细心的给她盖好身子，顾言瞬才又抬步走。

暗夜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一盏灯笼照亮脚下的路，云纹皂靴在厚厚的雪地里踩下深深的脚印。

呼啸而来的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苏袅袅冷得一惊，转脸往顾言瞬的胸口上撞。小手拉过狐裘将头也整个盖住。

慢慢的，她似乎觉得有点不对，脸上有热乎乎的感觉，还有一点黏，苏袅袅又拉下狐裘，昏暗的视线，那白色的衣料好像在往外渗血。

“夫君，你受伤了？”苏袅袅抬眸望向顾言瞬。

顾言瞬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淡漠神情，他轻轻的应答一声：“嗯。”

苏袅袅眼眸敛下，蝶翼般的长睫上沾染了一片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