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绉点着灯跪在地上,对着地图研究浑河支流的走向。正勾勾画画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陌生的男子的笑声。
沈绉不动声色,一边支起耳朵捕捉声源,一边看向柱儿:“你笑什么?”房中只有柱儿在伺候,不过柱儿是个少年,声音明显不是他发出的。
柱儿也听到了,否认道:“公子,不是我,我的声音你不是听不出来。”
沈绉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勾画。
柱儿不安起来:“公子,你不怕吗?房里只有我们两人,却有第三个人的声音。”
沈绉头也不抬:“你要是害怕就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柱儿挺起胸脯,强撑道:“柱儿不怕,柱儿要在这陪着公子。”
沈绉不抬头,继续勾画:“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记住,这世上没有鬼神,多的是装神弄鬼。”
柱儿刚要说话,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一个浑身漆黑、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门口:“嗯,说得不错。”
听声音来人并非驿馆和官署的人,也看不清脸,柱儿本能地警觉起来:“你是谁?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斗笠男道:“钦差大人不是贴了招贤榜吗,我是来应征的。”
斗笠男没用谦辞,柱儿越发觉得不对,挡在沈绉身前:“现在钦差大人要休息,不见客。”
斗笠男不买账:“不是还没休息吗?”
沈绉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却没有喝,而是道:“柱儿先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把门口的侍卫怎么了?”
柱儿明白遇到刺客了,张口要喊人,斗笠男忽地窜到柱儿跟前,出手疾点其肚腹,动作快如闪电,柱儿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斗笠男这才出声:“就是这样进来的。”
沈绉皱眉:“这是什么?你把他们弄死了?”隐约猜到是点穴功夫,以前流落江湖时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可惜没有见识过。现代武侠剧里倒常见,不过他觉得很假,身体被人用手指轻轻一戳就不能动了,仿佛人的身体里装了几百个电源控制按钮,一按按钮就停止不动了,非常夸张。要知道,即使是人的心脏中枪了,也还能垂死挣扎一下呢。
斗笠男道:“不会死,只是身子会有几天不舒服。”
沈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应该不是来应征贤士能人的,有事还请直说。”
斗笠男道:“那我就说了,我家主人想见钦差大人一面,我负责来带人。”
来者不善。沈绉正色道:“见我可以,但不是现在,浑河两岸数十万百姓的安危系于我一身,我不能擅离职守。”
斗笠男冷笑:“这可由不得你。”
沈绉拉下脸:“这么说,我一点儿选择的余地都没有?我平生最恨人威逼用强,宁玉碎不瓦全,不要叫我为难。”
斗笠男嗤笑不已:“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连点穴都不知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玉碎。”
沈绉把茶碗往地上一摔,屈身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握在手中,冷冷道:“见过割腕吗?”
斗笠男突然再次冲到跟前,出手疾点沈绉。
沈绉这才看清斗笠男手中有支判官笔,判官笔往他脐下一寸多的地方点去,登时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判官笔端注入体内,霎时遍布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身体像过电一般不受控制,又麻又痛,尤其是腹部,感觉内脏都扭曲了,疼得想弯腰,却弯不下来。忙咬住舌尖,想用另一种疼痛来对抗身体的麻痹。
斗笠男啧啧道:“真狡猾,可惜摔茶碗的声音太小了,他们听不到。”
被揭穿了,不过线索还是要留下的,沈绉右手紧握碎片,锋利的碎片割破手指,鲜血滴了下来。
斗笠男扛着沈绉,躲过巡夜的护卫,躲过打更的人,越过驿馆的墙头,来到街上,开始加快脚步。
沈绉不知自己将被带到哪里,路过青石板路面时,手一松,茶碗碎片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附近的狗随即狂吠起来。
斗笠男听到狗吠便狂奔起来,奔到城西门,有接应的兵士开门放行,还特意用火把照了沈绉一下,沈绉忙闭上眼睛装晕。
出汴城后,沈绉被放上马背,斗笠男打马西去。一路行下来,沈绉的五脏六腑被颠得上下左右位移,心中咒骂了一路。
不知过了过久,马匹终于停下,斗笠男下马,牵着马进到一处院子。沈绉仍在装晕,五脏六腑似都移了位。
斗笠男不停立马回答暗语口令什么的,共过了十来道这样的关卡,看来目的地很可能是山贼盗匪窝。可是,有哪个盗匪敢绑架救灾的钦差呢?若说为侠,沈绉官声不差,没做过恶事,不昏不贪不摆架子,即使朝中所有官员都被“替天行道”了也轮不到他;若说为盗,盗也有行事准则,那就是绝不招惹权贵,以免自取灭亡;若说为民,更加不可能,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不开眼的事,那可是几十万条任命!
沈绉被人从马背上抱下来,有人在他肩头、背部拍打一番,顿时觉得筋肉松快了些,内脏也不再挤得难过。
过了一会,一个粗粗的嗓门道:“大掌柜的,已经解过穴了,这小子怎么还不醒?”
“呼吸均匀,睡得挺香。”被称为大掌柜的人徐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