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额前背后皆是冷汗,暗道好险,喝道:“成昆恶贼!你数次背叛于我,有种的便与我对质,想杀人灭口么?”赵敏估摸着来人便是圆真,用心险恶一直藏匿着做那隔墙之耳,若非这一番话恐怕还难将他激出。
少林三僧那三条黑索犹如三只大手,伸出去卷住了大石,一回一挥,将那重达千斤的大石抬了起来,直掼出去,成昆却已远远的下山去了。
渡厄道:“当真是圆真么?”
渡难道:“确然是他。”
渡厄慨然,“若非他做贼心虚,何必……”
蓦地里四面八方呼啸连连,扑上七八条人影,当先一人喝道:“少林和尚枉为佛徒,杀害这许多人命,不怕罪孽么?大伙儿齐上!”八个人各挺兵刃,向树间三僧攻了上去。
“看招式套路,乃和数日前死在少林僧手下的青海三剑如出一辙。”赵敏轻声道,张无忌返身至赵敏身边,道:“不错,只是变化精微,劲力雄浑,远在青海三剑之上。”
“呆子,此刻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你还不赶紧去救你义父,愣着作甚?”赵敏嗔道,张无忌幡然醒悟,三僧正与那八人酣战,无人有暇理会他,大好时机。二人低下头来,但见一块大岩石压住地牢之口,只露出一缝,作为谢逊呼吸与传递食物之用。
张无忌当即跪在石旁,双手推住巨石,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劲力到处,巨石缓缓移动,移开到不到一尺,突然间背后风动劲到,渡难挥掌向他背心拍落,张无忌卸劲借力,啪的一声响,背上衣衫碎了一大块,在狂风暴雨之中片片作蝴蝶飞舞,掌力传到巨石之上,隆隆一响,巨石立时又移开尺许。
此时一名黑须老人扑进索圈,以“一指禅”攻向渡难的膻中穴,渡难方才一掌虚耗给张无忌,危急之下,只得右手撤索,金刚伏魔圈已被攻破。
“快去帮那三位大师。”赵敏推了推张无忌,悄声道,“若他三人落败,那八个人的目标必然是你义父,以一敌八,你更无胜算。”
突然之间,那条摔在地上的黑索索头昂起,便如一条假死的毒蛇,忽的反噬,呼啸而出,三僧大喜,金刚伏魔圈不但恢复原状,威力更胜从前,张无忌将黑索往渡难手中一塞,俯身运气乾坤大挪移心法,又将巨石推开尺许,对着露出的洞穴叫道:“义父,孩儿无忌救援来迟,你能出来
么?”
谢逊道:“我不出来。好孩子,你快快走罢。”
张无忌大奇,道:“义父,你是给人点中了穴道,还是身有铐链?”未等谢逊回答,便即纵身跃入地牢。
赵敏倚在巨石边,屏息听着四周动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但见十余名少林僧各执禅杖戒刀,向那八人攻了上去。赵敏挑眉,如今胜负已分,那八人注定功败垂成,她扬声对地牢里喊去:“张大教主,少林的援手已至。”
那黑须老者被一少年坏了大事,大大的不忿,朗声道:“敢问松间少年高姓大名,河间郝密,卜泰,愿知是哪一位高人横加干预。”
渡厄黑索一扬,说道:“明教张教主,天下第一高手,河间双煞怎地不知?”手持判官笔的郝密“噫”的一声,双臂一扬,纵出圈子,其余七人跟着退了出去。少林僧众待要拦阻,但那八人武功了得,并肩一冲,一齐下山去了。
三僧感念张无忌出手相救之恩,放下黑索,站起身,向早已跃出地牢的张无忌合十为礼,齐声道:“多谢张教主大德。”
张无忌急忙还礼,“分所当为,何足挂齿。”
渡厄道:“今日之事,老衲原当让谢逊随同张教主而去,适才张教主真要救人,老衲须是无力阻拦。只是老衲师兄弟三人奉本寺方丈法旨看守谢逊,佛前立下重誓,若非我三人性命不在,决不能放谢逊脱身。此事关涉本派千百年的荣辱,还请张教主见谅。”
“大师的意思便是不放人了。”赵敏双臂环胸,张无忌皱眉不语。
渡厄又道:“老衲丧眼之仇,今日便算揭过了,赵敏与本寺大仇,也暂且放下,张教主要救谢逊,可请随时驾临,只须破了老衲师兄弟三人的金刚伏魔圈,立时可陪狮王同去。张教主可多约帮手,车轮战也好,一涌而上也好,我师兄弟三人只是应战。于张教主再度降临之前,老衲三人自当维护谢逊周全,绝不容圆真辱他一言半语,伤他一毫一发。”
赵敏拉扯张无忌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张无忌妥协道:“既是如此,自是再来领教三位大师的高招。”回身对地牢朗声道:“义父,孩儿走了。”
阴暗的牢内传来雄浑的声音,“你不必再来救我,我是决意不走的了。好孩子,盼你事事逢凶化吉,不负你爹娘和我的期望。你当学你爹爹,不可学你义父。”
张无忌道:“爹爹和义父都是英雄好汉,一般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都是孩儿的好榜样。”说着躬身一拜,身形晃处,已自出了三株松树围成的圈子,向少林寺三僧一举手,展开轻功,倏忽不见,但听他清啸之声。
赵敏亦拱手行礼,“敏敏感激三位神僧不计前嫌。”
“阿弥陀佛,回头是岸。”渡厄道,“望赵姑娘好自为之,再莫为恶。”
“敏敏省得。”嫣然一笑,赵敏提气一跃,几个起伏已消失在雨幕里。
张无忌这一声清啸鼓足了中气,绵绵不绝,在大雷雨中飞扬而出,有若一条长龙行经空际。赵敏追他不上,放声道:“张无忌,自恃轻功卓绝便欺负于我?”
张无忌停下脚步,待赵敏近了,瞧见他一脸郁郁之色,笑道:“怎的,因你义父不愿与你走,不高兴了?”
“义父固执至此,无忌实在为难。”
“营救一事,从长计议,待杨左使他们都来了再议不迟。”赵敏看看天色,“你那声狮子吼,想必少林僧众已心中忌惮,会善待你义父的。”
“希望如此。”张无忌抹抹脸,从胸口处取出一方手帕递给赵敏,道:“敏敏,擦擦罢。”
赵敏目不转睛地瞧着张无忌,令那个少年红了脸,她才咯咯笑起来,自用袖子擦了脸,“不必啦,弄脏了多不好。”
“敏敏现在有何打算?我已与杨左使他们商定了会面地点,你与我同行么?”
“不,我尚有事情未处理,不能与你一道,你且先去,我自会找你。”
张无忌生性木讷,并不敢有异议,二人奔出数里分道扬镳。赵敏足下未停,直奔山下,雨势渐收,道旁一株柳树下一抹聘婷的倩影翘首以待,眼见赵敏出现,面露喜色,赵敏亦笑逐颜开。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雨过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