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
每时每刻。
每秒。
全部都是痛苦不堪的煎熬。
父母惨遭毒手,凶犯还在逍遥法外——除了为他们举办葬礼,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这听起来就像是弱者无奈的聊以慰藉。她没有权力愤怒,甚至没有时间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伤。因为太多事情都亟待处理,命运就像无情的碎纸机,将她一点点碾碎,榨干她的全部。而她还要为维持生活而将自己包装成光鲜亮丽的商品,用笑容里浸湿的眼泪取悦那些观众。
“如果这是恶作剧的话,我并不觉得好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逸出,每个字都充满克制和冷漠。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心底最深处,她仍在天真的冀盼。
也许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也许有一天有个人会拯救她。
“似志田九,对吗。”
弥海砂迟迟没有说话。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是。”
“你想让他死吗。”
她始终都明白一个道理——逝者往矣,生者如斯。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公平与正义,那么平易近人的父母为什么会无故受到命运的制裁。当然,他们的在天之灵丝毫不会因为她以暴制暴的手段而感到欣慰,可是所谓的“原谅”难道不是伪善者的谎言吗——因为生者对死亡无动于衷。
她的悲伤和愤怒总要一个途径去宣泄——如果不是死亡,那便是复仇。
镜中的女人哭泣了,但她也露出了笑容。
也许是因为什么事喜极而泣,又或是单纯的乐极生悲。
“是。”她笑道,“我想让他死。如果你能实现我的愿望,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会让你的愿望在你面前实现。明天下午一点整,到新宿三丁目地铁站300米远的咖啡厅,我在那里以K的名义定了位置。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我知道了。”
这是一场交易,也是她最后的选择。
她很庆幸自己昨天没有自暴自弃地冲进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如果一命换一命,她的生命比起变成血泊里的一滩烂泥,此时此刻终于有机会重新绽放——她无所畏惧,只因她已一无所有。
这便是她的全部了——全部的恨和全部的爱。
她向魔鬼伸出手,握住了救世主的衣摆。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格外明媚温暖,连续几日的阴云彻底消失不见。日光透过浅白的云层,镶了一道模糊而柔和的金边。她穿得很庄重,一件黑色的短裙,蕾丝镶嵌在裙摆的边缘,红色的羊绒外套披在肩膀,像是要出席一场重要的宴会。出门前她细致地画了淡妆,黑色的发盘在脑后,耳旁蝴蝶状的发夹熠熠生辉。
“你好,我是K。我今天下午在这里定了位置。”
预约的位置是一个靠窗的地方,落地窗像是一面巨幕垂落,她坐在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来往的行人和左侧的路口。咖啡厅对面是一家书店,似乎有很多学生在那里学习。
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接电话的显示,时间刚好是一点整。
“您的蝴蝶发夹真可爱。”年轻的女服务员赞叹道。
“谢谢,但它不是。”
服务员没有明白弥海砂的意思,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它不是蝴蝶,”她说。
“它是蛾。”
飞蛾扑火的蛾。
这是她的父母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这份礼物,就如她从没有清晰计算过他们消失了多久。记忆就像是有着短暂保质期的罐头,但终有一天它们会过期。最后只剩下一张张高度虚焦的画面,模糊到再也看不清任何细节,徒留一种朦胧的感觉。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