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夜神月停顿了一下,
“也不是吧。”
是什么?朋友?情人?松田不知道夜神月指代的是什么,他隐隐觉得夜神月否认的是这些全部的可能。但是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夜神月语言中片刻的犹豫,但空白停留的时间太短,让它几乎算不上犹豫。而就是这间隙,让他眼前夜神月不安定的身影,头一次变得真实。
“那是什么?”
“一种关系吧。也可能难以抵挡试图消灭孤独而自我消遣欺骗的天性。”
松田的理智在告诉他这段对话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是行为总是先行一步,“那以后呢……次长……怎么办呢。”
夜神月的眼睑微动,不知道从逃出的光斑落在他的眼角,像一颗发光的钻石。他先是盯着白色地面上的影子沉默,然后露出了一种看似轻松的神色,他说了一句。一句简单又清晰的语言,每一个词汇松田都可以理解,可是当他们拼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断裂的碎片,无法黏合成曾经完整的模样。
夜神月说,“未来”是要拥有以后才有资格忧虑。
松田还想接着刨根问底,但是夜神月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因为它从来没有答案,只能牵扯着思维陷入泥淖。
而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松田,你说你不认为KIRA是完全邪恶的。”
“……是。”
“如果我是KIRA,你会怎么做。”
松田愣住了,他其实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当夜神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准备。
但是没有准备并不意味着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他说。
“你知道答案,我也知道。”夜神月说,“你已经有了决定——如果我是KIRA,你会是第一个朝我开枪的人。”
“你没必要对我解释,我不介意。我只是想说你的果断和勇敢,在这个调查总部无人能及。可能这里面多少有一些感情用事,但结果就是这样。所以我希望你——慎重。”
“正如你刚刚所说的,未来——要拥有它,你才能去印证,去忧虑,去改变。”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松田的心脏漏了半拍。他开始感到忐忑,自己仿佛一丝不挂站在夜神月的面前,全身赤条条,而那些心中的隐秘就这样摊开在夜神月的面前。
日光垂直而落,他原形毕露。
“我会的。”松田勉强作出回应,一个毫无说服力的承诺。
“你会吗?”
夜神月又问了一遍,他问的漫不经心,看起来既轻浮又冷漠,松田却不敢回答。
他的答案像是卡在喉咙,它进退两难,身陷囹圄,只能被尴尬地挤压。如果它具有实体,此刻他早已伸手把它从喉咙里掏出来,丢到夜神月面前的地面上。然后那道无可抵挡的、刺目的光,让它露出自己谎言的原型,犹如黑色污浊的爬虫,在一尘不染的瓷砖地面上蠕动。
“我知道你听到了我和L的对话,但是火口不是你应该接触的目标。与其无畏的牺牲,有这个时间不如再对被害者资料进行整理,做些有用的事。松田——贸然行动,你可能会被他杀死。”
“我知道,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以他为突破口,我可以去调查。”松田说,“你说过,被杀毕竟只是‘可能’。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那谁去做呢?会是他吗?会是你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猜测。”
“我不像其他人,我没有牵挂。我只知道我可以去做,”松田说着,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它只是单纯的一个笑容。
“——那就是我吧。”
夜神月没再劝阻,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眼前这个名为松田桃太的年轻警察,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纯粹的色彩。你可以讽刺他天真,也可以嘲笑他愚蠢。那些刺痛的话丢出去的同时也不得不为之动容。松田那些话在夜神月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又似乎有些许不同。他仔细想了好一会,才勉强记起来。
“必须有人来做这件事,只有我可以做到——那就是我吧。”
难怪这么熟悉,原来是年轻的自己。
第三十八章
松田最终也没能实施自己的计划,火口卿介担任新理事长的第二天,死了。
那天他参加新任理事长的新闻发布会,穿的光鲜亮丽,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地被发蜡固定在脑后。周围人群簇拥,颇有炙手可热之势。他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即使装得亲切,举手投足仍是一副上流社会高高在上的姿态,嘴里说得无非是些华而不实的漂亮话。记者的提问明显是事先被安排好的,阿谀奉承的互动,都是政客驾轻就熟的手段。
随着收视率的攀升,一切都进行得非常完美。火口洋洋自得,脑海中已经构建出未来的美好图景,他硕大的脑袋里只塞满了三件事:权力,钱,女人。事实上他很难把这三件事进行排序,有能力的人——比如他,根本不需要做多余的选择,自然是决定将这三个选项都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从他收到死亡笔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已经主宰了一切。于是疯狂地陷入对未来的无限幻想与憧憬中,然后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嗤笑。那嗤笑短促,却极其刺耳,以至于在嘈杂的现场中,他也立刻捕捉到了它。他心中不悦,但隐隐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而来恐惧。小心偷窥去寻找来源,满目只有不断闪烁的闪光灯,晃得他头晕目眩。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