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男的,你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小孙脸上竟没有吃惊的神色。他像是早就知道此事般,轻轻晃了下圆滚滚的脑袋,露出个坦诚无比的笑,道:“可是你好看。”
周聿南怨恨这句“好看”。他冷冰冰地盯着小孙,两道如炬目光穿透小孙的皮囊,看穿了他深处的用心。自打那儿后,周聿南见到小孙就躲。他找了新朋友,上下学的路上不再形单影只,也不再让小孙有可乘之机。
小孙渐渐偃旗息鼓,不再造次,也不再跟周聿南提“好看”两个字。
周聿南的学没上足两个月,春节就来了。
缅甸不过春节,也就没有春节假。周聿南的父亲刚在缅甸的分公司扎稳脚跟,更不敢随意告假。这个春节,周聿南就只好在李家过。
在李家过和在周家过没两样,只是多了三个人。
李家一向是在除夕的早上吃年夜饭,这次也不例外。李志杰很少陪兄弟姐妹过年,李家人散落在G省各地,唯有父母住在乡下老家。每年未至除夕,李家的孩子就纷纷回了父母身边。今年不凑巧,李家的其他孩子被各种是绊住脚,回不了家,照顾父母的担子就落到了李志杰头上。
周聿南陪着李家三口去县汽车站接两位老人,他们今年不到七十,干惯农活,手脚还算利索,可以自己坐长途汽车。
接完人回了家,张悦然就开始准备晚饭。
李滉的奶奶很爱说话,见着李滉就问个不停。从李滉的学习情况,问到吃穿住行,十分钟内便将李滉的个人信息摸了个透彻。
李滉在奶奶面前十分乖巧,问一句答十句,探着小狗似的脑袋,机灵地逗奶奶开心。
李志杰向两位老人介绍过周聿南,李滉奶奶也不见外,开口便是一句“南南”,比李滉亲妈方明玉叫得还亲。周聿南不习惯这样的亲热,面上有些僵硬,他支支吾吾地叫声“奶奶”,缀在李滉身后,心不在焉地听这一老一幼你来我往。
李家晚餐照常是一荤一素一道汤,现今多了两人,便多添两道荤菜。李滉的妈张悦然手艺很好,周聿南能在她身上看到方明玉的影子。同样是勤快的母亲,总会有那么些相似之处。周聿南在心里,是把张悦然当作了半个亲妈。
吃完饭,周聿南陪李滉回屋看作文。李滉的作文,在周聿南一个多月的敦促下,总算是破了三十分。
这作文满分是四十,班里半数孩子都能拿到三十二以上,李滉却偏偏总得个二十五六分。
周聿南耐着性子将李滉从前的作文一一看了,越看越觉得平时滔滔不绝的李滉是他的另一重人格。
李滉写作文,有几分骨感,带着点极简主义的味道,除了主谓宾,不加过多的定状补。但对语气词的使用却毫不吝啬,通篇都是“呀”、“啊”、“哈”。周聿南还觉得奇怪,以李滉的行文风格,怎么会总用这些充满感情色彩的语气词。
他这一问才知道——李滉是借这语气词凑字数。
周聿南去路边的旧书摊上给李滉淘了一堆小学生作文范本,每天揪着李滉模仿。李滉抗拒得不行,只要周聿南一离开,他就丢开作文书,开始东捣鼓、西捣鼓,等周聿南上完厕所回来,他又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咬着铅笔头,一副苦恼的神色。
起初,周聿南总被他这幅神色欺骗,以为他确实是开不了窍,就更耐心地一字一句为李滉解析作文。
李滉左耳进,右耳出,听了不到半个小时,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一把丢开铅笔,嚷道:“不早了,该睡觉了。”
结果半个字没动,倒是周聿南口干舌燥地讲了半个小时。
李滉“暗度陈仓”的次数多了后,周聿南察觉出不对劲。一次,他留了心眼,进房间时碾着小碎步,不发出一点动静。果然看见李滉在玩电子宠物。
周聿南寄居李家,周敏每个月会付给李志杰周聿南的生活费。李滉用不用功,说到底也和他没太大关系。只是周聿南那点摁不下去的责任心,让他不自觉地重视起李滉的一举一动。周聿南押下他的电子宠物,好声好气地跟李滉打商量。
“你好好写,我明天请你吃薯片。”
李滉欣然接受。他抄起笔飞速地写起来,不到半小时就整出四百字,叫周聿南见识了一回小馋鬼的效率。
如此一个月下来,李滉的作文本质上虽无太大进步,可好歹学会了模仿范本,在遣词造句上也能挑拣了,不至于像以往那样无话可说、无词可用。
第5章
除夕那天,李家人吃完“年夜饭”,陷入悠闲无聊的境地。李志杰喜欢和邻居老刘下象棋,但老刘年年春节都在老家过。李志杰没了下棋的伴儿,就打起两个孩子的主意。
李志杰叫来李滉和周聿南,问他们会不会下象棋。
周聿南以前跟着他爸周小坤学过一段时间象棋,但欠缺练习,规则倒还记得,只是总反应迟钝,缺乏策略,因此说,“会”和“不会”也差不多。
李滉则是完全不会了。虽然经常见李志杰下象棋,可他对象棋兴趣不大,对飞行器和跳棋倒是很钟情。
李志杰给两人讲过一遍规则,摆好棋盘,下巴朝李滉努努,道:“来。”
李滉战战兢兢地坐上马扎,李志杰走哪几步,他就跟着走那几步,过了五分钟,李志杰觉察出儿子笨拙的模仿,“啪”地狠狠落下一子,道:“象棋不是这么下的,你不能全照着我走过的路走。”
李滉没有李志杰统观全局的能耐,除了邯郸学步,一点法子也没有。周聿南在一旁看的好笑,说:“我来试试?”
换了周聿南坐上小马扎。
两人下了二十分钟,李志杰支起下巴,拇指摸了摸颌角,道:“聿南学得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