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沉默地看着魏琛。
“他是喻文州救回来的,”魏琛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烟圈一吐,眼前烟雾缭绕,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呐,从精神黑洞里把黄少天救回来的,就是喻文州。”
“他不应该硬碰硬的,精神力耗费过度,救不回来了。”
“我不记得了。”黄少天显得有点沉默,话也少了很多,他费力地想了想,自然而然地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没关系,”喻文州点了点头,“不记得也很正常。”
保密室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夕阳送晚,透过窗子将一切染成暖黄色,两个人背对背坐着,喻文州显得很平淡,黄少天则有点紧张,他不断地试图伸手去抓着喻文州的手腕,手指不由得缩紧。
“进来,我带你去找。”喻文州轻声说。
精神域打开,精神接驳完美契合,黄少天可以轻松地在喻文州的精神域里漫步,他可以随意地查看喻文州的所知所想,就好像来到一间整齐干净的图书馆,每一格内都存储着不同的记忆和情感,可是书本太多,黄少天反倒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他接住喻文州抛出的精神触丝,随着喻文州的指引继续向深处走。
精神世界是哨兵和向导精神状态的真实体现,喻文州的精神图景是一片望之不尽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蔚蓝深邃,黄少天总觉得这个画面他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看到尽头的一片血红,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他的梦境,他做过很多很多次的梦,反反复复,海水,鲜血,以及白色的灰烬。
黄少天向前走了一步,海水突然变了颜色,梦里那种血红的海水涌了上来,几乎就在一瞬间包围了他,他拼命地挣扎却丝毫无效,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像是勒住他思考的绳子,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陷入这样完全盈满的空间里而放弃一切抵抗,他觉得自己越沉越深,红色也越来越深,直到这样的红色变为全然的黑色,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和这样的黑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五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成了累赘,在窒息面前,他放弃了所有的感官和知觉,精神域敞开着,距离被这样的黑色吞噬也只有一步之遥,黄少天耐心地等待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这样的吞噬感觉到期待——或许是可以因此变得毫无负担,也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TheEnd.
黑色愈来愈强势地吞噬着他的精神域,黄少天放弃了抵抗,那种完全的虚无其实是一种毫无负担的状态,可以让人忘掉一切,当开心的与不开心的同步消失,没有了对比,那么所有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就都没了区别,这种虚无的快乐像是海面月色的碎影,遥不可及,却近在眼前,黑暗跨过最后一道阻碍,最终要把这一切划上句号——
“少天,醒醒。”
有人在他耳边说。
那个声音温柔又熟悉,黄少天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但是他却能听见这个声音对他说话,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却发现那个声音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愈加清晰。
就像是回响在他的灵魂深处,在永无止境的终焉之地,唯有这个声音温柔而坚持,像柔韧的藤蔓,攀附着陡峭的悬崖,它微弱,但强韧。
空气开始涌进来。黄少天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开始恢复了知觉和五感,重新找回自己的眩晕一时半会过不去,而等到这一切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那个声音已经不见了。
黄少天想起了他经常一遍又一遍反复做的梦。他在一片灰烬和鲜血中,看到一个靠在墙边的人,他垂着头,一言不发。黄少天走近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终于看清了,那是喻文州。
他的向导靠在墙边,他费力地建立起精神接驳试图感应,却发现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他躺在中央塔的心理咨询室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切肤的疼痛,他知道,他和喻文州最后一点关系就此解除,所有的标记不再有归属的意义。他可以听见医生激烈的讨论,陈述着利弊得失,听见频繁的脚步声响若惊雷,听见窗外飞鸟掠空树枝轻颤,听见整个世界都在向他传递着无尽的信息洪流,而这样的洪流之中,偏偏就没有喻文州。
黑夜在白昼之中降临。
继而是快速的画面飞掠,他好像在与时光的无尽永前作对,一路逆行而来,他看到自己,也看到喻文州,看到熟悉的自己,也看到陌生的自己,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天旋地转起来,他仿佛掉进了万花筒,一瞬间就被画面所淹没,没有任何力气辨认、思考,他觉得整个人飘浮起来,无处落脚,他海水中挣扎,直到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两个少年在空旷的操场边聊天,阳光正足,灼人肺腑。
“魏老大答应了我,这个任务结束之后休假,”黄少天弯着腰系鞋带,军靴蹬在墙上,在阳光下显得锃亮,“哎,你想去哪儿玩?喻文州,我跟你说话呢,我可以勉为其难也带你一起去。”
少年意气风发的,下巴微微扬起,眯着眼睛看向喻文州,他手里拿着一把短匕首,抛起来又接住,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那也要等任务结束。”喻文州笑了笑,“少天,该出发了。”
任务号NSLY1821,代号,诅咒之剑。
“比如,来来来,把你的杯子给我,”魏琛伸手要乔一帆的杯子,乔一帆连忙递过去,“看到了吧,三个杯子。”
魏琛把叶修的水杯放在最中间:“上面,顶头的,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
叶修点点头。
“咱们,中央塔,”魏琛把剩下的两个杯子平行地摆放在下面,“那边,就是喻文州现在在的那一边,国安。”
“国安和中央塔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琛敲了敲杯子,陶瓷的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你都知道。”
国安和中央塔最大的分歧不是出于别的,是出于对于哨兵向导进化的认识,在哨兵和向导这两种特殊体质觉醒之初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两边仍然没有达成一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种觉醒是天然的、不可预估的,还是可控的,甚至于可操作的。
中央塔控制着全国90%以上的哨兵和向导,这些军人可以选择上战场,也可以选择从事其他类型的工作,中央塔甚少对这些觉醒的特殊体质人群做任何实验,他们坚信这是人类自我选择的一种进化,并不加以干涉和控制,而国安恰恰相反,他们坚持认为,哨兵和向导的觉醒、结合、共鸣都是有科学依据和道理的,顺流而下,可以促进已觉醒人群的更好发展,逆流而上,可以探知这些觉醒的触发条件和原因,他们甚至觉得,哨兵和向导之间情感的共振、互相需要的纽带都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中央塔对此心生敬畏,而国安只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破译的谜题。
“作对?”陈果很好奇,“为什么要作对?”
叶修斟酌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作对。”
苏沐橙走过来坐下,她想了想,补充道:“我觉得是对着作吧。”
她深深地看了叶修一眼,叶修回看她,露出一个微笑。在这件事情上,叶修代表中央塔没少和国安作对,乃至于叶修已经被国安彻底封杀,他作为一个大校,连国安的大门口都进不去,要知道,进国安的门口只要是中士之上都可以,但是叶修一走到国安门口刷门禁卡,系统会默认直接报警,开启国安最高级别的防御。用国安苏教授的话说,叶修,破坏力约等于一枚核弹,PS,是他心情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