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通向走廊的房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推开那扇门,这一走,再想要见到金发陛下,当真是千难万难……
吉尔菲艾斯紧紧地抿起了嘴角,牙根咬地发酸,而后,他准备跨出第三步……
“咳咳、咳……”
红发年轻人的右脚尚未抬起,在这最后一步还没迈出去的时刻,他听到了一连串咳嗽声。
那声音是从背后传来,在安静房间中显得清晰异常。吉尔菲艾斯刹时脸色一白,神色一紧,他本能地转头向后望……
“呃……”
莱因哈特的身体晃了一下,好像一步踏上了什么有落差感的台阶,整个人站立不稳。随后金发陛下一手捂住了唇,有什么东西从金发陛下的胃里反上来,喷在他的手掌里。
近乎浓郁的血色顺着金发陛下白玉似的手指缝隙滑落……
逆光中,一切都是刺眼的,刺眼的白光,刺眼的血色,刺眼的让人刹那间呆若木鸡。
吉尔菲艾斯愕然瞠目,“喂!”
红发年轻人一健步冲上去,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的手一把搂住金发皇帝的双肩,莱因哈特一手捂着腰腹,一手堵着嘴唇,几乎佝偻的身躯,眉头紧蹙,一声不响。
吉尔菲艾斯眼睁睁看着那殷红的血从金发皇帝的嘴里呕出,又从指缝顺着金发陛下苍白的手腕渗到军服袖口里面。
他已经无法形容这画面有多么可怕了,他只瞧了一眼就已经惊恐的头皮发麻,“我去叫人过来!立刻去找医生!”
莱因哈特深吸一口气,颤声:“别,我……”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反手用他染血的手指用力掐住了吉尔菲艾斯的胳膊:“不想……”
我不想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冰蓝的眼睛盯着吉尔菲艾斯。
因为疼痛,莱因哈特的眼神显得有些倦怠朦胧,从下午到现在,金发陛下其实已经受痛了好几个小时,因为紧绷的精神状态肉体上给予他的痛苦一直趋于被无视或者压抑的情况,而这一刻,金发皇帝强悍的精神力开始衰退,这股肉体上的折磨才像是冲溃了堤坝的巨浪排山倒海,不可收拾。
在长时间的隐忍和突然加剧的疼痛中,莱因哈特的身体已十分虚弱,他几乎已无力站稳,却还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攥住了吉尔菲艾斯的胳膊。
汗水湿透的金发之下,白肤染血,秀丽而惨烈。
金发皇帝这个样子太像是一个在干涸的荒漠中受苦太久的旅行者,仅剩的水壶里就那么最后一口清水,这口清水一直就在身边,一直就在他眼前。
现在,这位荒漠中的旅行者快因干涸而死了,他明知道可以挽救自己生命的水源就在他的手中,可是他就是无法去饮下这一口清水。
荒漠中的旅行者自己知道,只要他的贪欲再强烈一点点,他一定无法控制住自己。
当他喝完了这一口水,他或许会依靠这一口水带给他的力量走出荒芜的沙漠,但也可能因为失去了这最后一点慰藉,永远地在荒漠之中徘徊直到死去。
吉尔菲艾斯感受到了那紧抓不放的力度,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地感受过金发陛下的力度,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地感受过对方身上传递给他的痛苦。
但理智让吉尔菲艾斯从震撼和惊恐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您放手!”
莱因哈特把宪兵队都支开了,整个走廊里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呼救,他必须打开房门,向外面的人求助。
吉尔菲艾斯试图掰动莱因哈特的手指:“我要去找人来帮忙,您的情况很危险!”
莱因哈特眼角是泛着血丝的红,他根本没有听到吉尔菲艾斯的话,只是执拗地抓着吉尔菲艾斯的手,同时也执拗地瞪着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
他在看着吉尔菲艾斯,又像是在看着屋子里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精神飘离了这个空间,和整个世界之间有了空隙。
“呃……”
猛然间,金发皇帝脸色苍白如纸,一阵痉挛,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又从他胃里反上来,但这一次,金发陛下来不及用手去挡,一口血溅在了吉尔菲艾斯的手上。
那血……也顺着他自己的手指流下去……
鲜血的质感清晰极了,像是一把刀从吉尔菲艾斯的心脏尖端捅插进最大的那根主动脉……脑子里刹那闪过许多念头,吉尔菲艾斯陡然觉得脖子链接心脏的部分剧痛,“不!莱因哈特大人!!!”
红发年轻人听见自己发出的悲鸣,这一声震痛他自己的鼓膜,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好像要把心中的恐惧的情绪吐出去。
这一刻天地好像在旋转,有些画面像玻璃一样在他眼前破碎,周遭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他用力地支撑金发陛下的身体,用力地将手伸向门把手,然后黑暗便骤然降临……
在红发年轻人的感知里,整个世界都在快速地变窄,变暗。
知觉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浅薄,红发年轻人的身体一阵颠簸。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被人扶了起来,他看到一些人一排一排地站在他面前,他好像躺在一个极冰冷的地方,金发的陛下还未拥有这样一头美丽的长发。
“不会的,吉尔菲艾斯。”那双苍冰色的眼睛在他面前放大,瞠目欲裂:“吉尔菲艾斯,你为什么不说话?吉尔菲艾斯,我不想你离开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