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起四海,以御九州。”这是方世镜年轻时候的抱负,也是他给喻文州取的名字。
这八个字,魏琛知道。年少轻狂的时候,难免要意气风发,要说些不切实际的念想,要许下些不能完成的诺言,然后这一切,都可以推脱给年轻。
转眼已经好多年了。
“方世镜,老朋友了。”魏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还好吗?”
“家师已经过世多年。”
“哦。”魏琛点点头,“原来这样。”
原来这样,原来这样。魏琛低下头,掩盖脸上猛然的悲戚,又飞快地抬起头,眼里已经不见低沉。他抬手拍拍黄少天的背,“小兔崽子,去给老子开坛酒去!”
“你做什么这么高兴?”黄少天诧异。
“为你高兴。”魏琛一巴掌糊在他身上,“快去,再不去我便不允你俩的事!”
“嗷!”黄少天一蹦老高,“去去去,马上就去,我再出去买两个菜!”他跳起来凑到喻文州身边耳语,“怎样,我师父是不是很好哄!”
喻文州嘴边噙笑,点点头。
魏琛喝酒向来不是用酒杯,就是拿碗的。喻文州算是入乡随俗,也端起来碗喝,看得黄少天一愣一愣的。
“我认得你师父。”魏琛酒量虽好,却也架不住喝得太多,他一个人干了两坛酒,还在一碗一碗地喝,“方世镜,我年轻的时候与你师傅关系很好,他是个大夫。”
喻文州点点头,“家师确实是医者。”
“他什么都能,没有他看不了的病。”魏琛又干了一碗,“他救过我的命,还不止一次。”
方世镜几乎从来没提起过魏琛,也没说过自己曾经救过谁,搞得喻文州不知道怎么接话,魏琛似乎也不需要接话,他说就成了,黄少天似乎早就知道魏琛喝多了的表现,此刻也不接话,安安静静地蹲在树下,端着一盘子花生米吃,留喻文州一个人面对满口胡话的魏琛。
“你师父是个好人。”魏琛拿着酒坛子,哗啦啦给喻文州满上,然后自己也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我敬他。”
喻文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端起碗来准备喝,却被魏琛一把抢下来,他哗啦啦向地上洒了半碗的酒,又把酒碗塞回给喻文州。
“方世镜最多就能喝半碗酒。”魏琛低头喃喃地说,然后仰头过去,扑通摔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
“哎呦魏老大!”黄少天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把魏琛扶起来,“这就喝多了?”
魏琛哼哼两声,不作答。
黄少天把魏琛搬回屋里去,费劲地给他塞到床上。魏琛还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黄少天凑近了听,居然是“老夫当年也是神一样的少年”。
“是,你是神一样的少年,我是神一样的少年的徒弟。”黄少天给魏琛盖上被子,顺口接了一句,“现在我又找了个神一样的少年,我们三个都是神一样的少年。”
喻文州站在窗外,扑哧一声笑了。
“你喝了那么多,居然也不醉?”听到喻文州在窗外笑,黄少天跑出来,“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觉?”
“魏琛前辈可还好?”喻文州脸色有点发白,不过这也是他喝多了酒唯一的变化。
“叫师父。”黄少天一斜眼睛。
“是是是,咱师父可还好?”喻文州从善如流。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黄少天满意了,“还喝不喝?我还没怎么喝呢,我就知道魏老大要喝多,我得把他搬到床上。来,这下子我可以敞开了喝了,魏老大的酒都是好酒,闻着就不一样。”
小院不大不小,院里有一棵海棠树,架了一个葡萄架,黄少天不知从何处又搬了两坛酒,两个人坐在葡萄架下面,继续喝起来。
“小时候,我们住在快出关的地方,翻墙出去就是草原。”黄少天喝得脸通红,抱着酒坛子,靠在喻文州身上喋喋不休地说,“塞外可好看了,风一吹,草长的高,哗啦啦一片,像海似的。”
“是吗?我没见过,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好啊!”黄少天用力点头,“那边可好玩,满地牛羊,晚上我们就围在火堆边上,唔,那边做的牛肉可真好吃……”
黄少天坐都坐不住,整个人都瘫在喻文州身上,拿脑袋蹭喻文州,“江南是挺好玩的,小桥流水的,太精致了,我刚来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感觉什么都很脆弱似的。”
“噗。”喻文州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真的!”黄少天认认真真地说,“两年前的事儿我不记着了,但是我可是记得今年的事儿,我被饮雪堂阴了一把,伤了,一身是血,跑到你院里去,你当时就坐在窗边,嚯,我觉得就像做梦似的,不不不,我觉得就像看画似的。”
“是吗,那现在呢?”
“走画里去了。”黄少天痴痴地笑,翻身搂着喻文州的腰,一身的酒气,“我感觉画里挺好的,画里的人好看。”
喻文州的手轻轻抚过黄少天的眉眼,黄少天哼哼唧唧地枕在他腿上蹭来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