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真神在市区超速也要进局子抄十遍。安平跑了一会儿又放慢脚步,比起收到消息时的喜悦,他又忽然惶恐起来了。
杭城冬日的雪纷纷扬扬,很快在常绿阔叶树上积了轻盈蓬松的一层。安平的短靴在石板路上踏出水坑,很快被雪填成一行不明显的印记。他临出门不忘拾掇一下,这是他在这半年里养成的好习惯。还漱了口,虽然梅七也许会转身就走。
梅七正撑着把伞站在断桥另一头。那不是他穿惯了的法袍,是一身脆弱精致的凡人织物,伞面绘着些青白色图案,隔得太远,现在的安平看不清楚。
梅七吓了一跳,转身似乎就想走,又觉得不妥,纠结许久,转回来,一手举着伞,缓缓朝断桥这头走来。
两人在桥上相遇。梅七抬高了点手臂,伞骨卡在安平头顶上。后者一边弓起背,一边想今天这身正装是不是穿错了。
梅七将什么东西从手腕上捋下来,塞进他手里。那东西冰冷至极,简直叫他以为那是块烙铁。
安平看着梅七的脸,转不动眼睛,好不容易分出点心思摸出那是个镯子,就此没了下文。
梅七咽了口口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安平。少年人凌乱的黑发和茫然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点困顿,冰凉的夜色几乎让梅七以为这是哪一个平城的夜晚。
安平终于摸索着梅七的衣服,往上顺起他的长发。恋恋不舍地缓慢摩挲许久,才将它们穿过圆环,用那枚白玉扳指扣住。
束好梅七的黑发,他的双手一动不动,掌心的热气丝丝缕缕渗进冰凉的发丝,仿佛要在油纸伞下为对方挡住早春飞雪。他实在是维持这个姿势太久没动,梅七也心照不宣地低着头,好像那一把头发真能让两个几百年前活过来的老东西为难一整天。
半晌,梅七仰起脸来。安平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傻笑,忽然收紧双手,就这么扣着他的后脑勺,低下头去。
梅七手腕一抖,伞面上的新雪猛然朝一侧滑落。
西湖上夜色如水,冰凉的风裹挟着细软的雪花慢悠悠地呼啸而过,路灯在水墨般的黑暗里投下朦胧的光,路过的雪花在光中投下半透明的影子。晚风搅不动西湖冰冷的水,夜雪在去年夏日的残荷上薄薄地积起来,又在一阵风里噼里啪啦地变成无数冰晶飞散开去,轻易融化进了夜色中。
那柄油纸伞静止了一会儿,复又轻轻晃动起来,接着越演越烈,似乎另一只手在极力拍打借力,伞面左摇右摆地将积雪撒了两人一身。最后,伞下伸出一只手利落一挥,一阵凛冽寒风便携着细雪呼啸而来,油纸伞脱手而去,很快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了湖边天际。
那只原先持伞的手也终于抬起,紧紧地、几乎带着恨意地抓紧了对方脑后的黑发。
杭城的春天即将到来。
——第七章安平杀生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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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杭州方言里说人臭美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用镜花水月的错觉,出自《死神bleach》,蓝染惣右介名台词
之后会有三个番外解决一点没解决的问题,比如生理需求()
第74章番外1-黄粱一梦
秋天的大岭四处充满丰收的味道。收完粮食的秸秆一丛一丛地扎在地里,风一吹带起一阵土腥味。中午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柴火和炒菜的香味,也有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琢磨着去哪户人家蹭个饭。
这几天地里的活陆陆续续干完了,村里人统计完各家的收成,便由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结伴开车把粮食拉去城里卖钱,再置办些过冬年货回来。
徐老头的老婆在家里烧饭,嫌他碍事,赶他出门。老头子脚一拐就往小学边上的院子走过来,给临平老师家送两串腊肉。
临平大概有二十七八岁,年纪很小就回来教书了。村里人都很喜欢他,尤其是那些阿姨奶奶的,会给他说媒,总被拒绝。徐老头这样的老人也很欣赏他,说他知恩图报,看他一个人带小孩住,也经常来送东西。
他家里的小孩比他小个十岁左右,谁也不晓得多大,是被他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还很小一个,怯生生的,被人贩子打得很惨。小孩知道自己叫梅七,是从南方被拐带来的;看起来家里人对他也不好,知识分子临平代表村民去警察局报警,梅七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一个劲地叫哥,死不承认自己是被拐卖的。这小子脑袋瓜倒是灵光,警察问了半天他就一个劲地装疯卖傻,一句大岭口音的“哥”学得十成十的像。
临平也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回村。当时他刚回来教书,没什么经验,这种小学的工资也不高,他还得自己种点粮食蔬菜,怕是养不起梅七。而且这小孩这么一闹,村里人有点不喜欢他,梅七也敏感得很,就不愿意去别人家住,赖在临平家门口叫哥,叫得好些村民信以为真,纷纷传言这是临平在外头读书的时候认的傻弟弟。临平没办法,去村里讨了两套别人家小孩穿不下的旧衣服,收下了这个小孩。但没过两天他就舒坦了:梅七每天起得比他早睡得比狗晚,干起活来比他这个农村大学生还利索,一起下地干活的时候隔壁田的老王还嘲笑临平这么大一双手掰玉米棒子还不如那个小屁孩。
梅七没读过书,没户口也没法上学。临平去小学教书的时候会带上他,小东西学习还挺快,过了几年临平就得自己出题编教材,上班的时候叫梅七趴在教室最后一排自己写作业。
每到农产品收获的时候,临平就会像今天这样跟小学请两天假,帮村里人去城里卖东西,这回也顺便买好年货。梅七本来也想跟去,但家里事情没做完,就只好待在家里,还要把菜地给收拾了,大白菜搬进地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也要整理好。这些都做完了没事干,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徐老头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他正把被子抱出来晒好,挑着两个水桶要去井里打水。
不得不说梅七还真是个铁血南方人,干了好几年农活还细皮嫩肉的,这会儿脸上沾了点灰,高高兴兴地朝徐老头打了个招呼,一边道谢一边放下扁担接过腊肉。
徐老头问:“阿七啊,这都中午了,还在干活啊?饭吃过没有,来咱家吃呗,可丰盛了,人多热闹嘛。”
梅七笑眯眯地摆摆手:“不麻烦啦,老师说他今天中午要回来,我面都揉好了。”
徐老头又去别的地方闲逛,梅七飞速把腊肉去屋里挂好,扛着扁担出门去。
水井在菜地里。虽说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但钱嘛,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梅七力气大,一次能挑两桶回去,也不是那么麻烦。正把水桶从井里提上来,云秀过来了。
云秀是村里陈老头的外孙女,现在在镇上读初中,这两天也回家帮忙来了。她穿了一件粉红色毛线衫和一条花棉裤,一见到梅七,就笑开了,请他帮忙打一桶水。这没什么,梅七一边打水,一边跟她闲聊起来。
云秀问他们家现在怎么样,梅七高兴道:“就那样呗,挺好的,临平老头说今年收成不错,给我买双新鞋子。不过课本就算了吧……”
云秀哎呀一声:“书还是要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