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许阳也不怀疑夏许淮话中的真实性,的确,他有这个本事,且他的本事远不止于此。尤其是再思及当今龙椅上那位的脾性,心中的把握更是接近十成十了。
不过,想到为了掩人耳目而答应的,为姚明何寻个拿得出手的东西,好方便送给他的妹妹当及笄的礼物,来个锦上添花,当然,个中银钱自然是由姚明何这个做兄长来承担,断没有叫夏许淮一个外男自掏腰包的道理。
只是这东西,夏许淮捏了捏眉心,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给大姑娘送礼呢,着实没什么经验。
这日,七月初三,顾延起了个大早,打算来找夏墨时,却被人告知,这位七殿下今日居然起得比自己还要早,洗漱之后不过用了一碗银耳粳米粥,便又往宫外跑了,想到自己特殊的身份,顾延叹了一口气,看来,夏墨时不在,自己今日的出宫计划又要泡汤了。
夏墨时这边,他纯粹是因为今日睡眠不大好,所以醒得格外早,且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这才干脆到宫外头晃荡的。
只不过他出来的时间很是巧妙,正是街上早市初开的时间,买菜卖菜的人到处都是,搞得道上有些拥堵,夏墨时不是很喜欢这种与人摩肩接踵的感觉,便寻了个冷清冷门的店铺,随意进去逛了一圈,瞧外头散得差不多了,才随便买了点什么出来了。
一只脚还没跨过门槛,便见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夏许淮。
只见他从隔壁一家糕点铺子出来,接着就进了与糕点铺子相邻的一家琴行,鬼使神差地,夏墨时没有躲开,反倒有意迎了上去,瞧瞧跟在夏许淮的身后,没有进去,就站在琴行大门左侧的一株树下,借着树荫,嚼着方才胡乱买来的果脯果干,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就在他等得百无聊赖,腮帮子都快要嚼累了的时候,夏许淮终于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把琴,琴身被一个同色布袋包裹着,仅有尾端露出了一角,夏墨时瞥了一眼,凭借着过人的视力,看清了其上刻着四个小小的字,上书,万壑松风。
夏许淮急着将它转交到姚明何手中,一出门就往右拐,直接将左侧树荫下的夏墨时忽略了个干净,如此,夏墨时收了收手上的东西,他只好自己往上凑了。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夏侯爷”,夏许淮回头,正是近几月来避自己如蛇蝎的七皇子夏墨时。
距离上一次在宫中所见的远远的一面,不过寥寥数日而已,可夏墨时的变化却有些大,不仅见到他不躲了,脸上还有了不同于这些时日的疏离的笑,笑得又那么几分真意,夏许淮竟一时又有些不习惯了,稍微有点没反应过来。
趁着夏许淮愣神的档口,夏墨时眼疾手快地将他手中抱着的琴抢了过来,撩起布包,见这把琴雕工精细,篆刻的纹路又不落俗套,就连夏墨时这个半吊子,看了都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夏墨时就又上手,在上面抹了几把,仿佛在撸宠物的毛皮一般,以掌心砥砺摩挲,感受着琴身上的风采,右手曲起一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指腹往琴弦上一压,赞了一句:“音色不错。”
手虽然欠,但好歹还算稳当,没有将它弄出个好歹来。
同时,又嘴欠地问向夏许淮:“这琴的做工不错,看上去也有些念头了,想必价值不菲吧。不知是谁如此荣幸,居然能得你这样一个礼遇。”
“不过是个寻常物件,只有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而已。”夏许淮不太在意地回答完,心说,反正也不是他出银子,着实谈不上心疼不心疼的。
夏墨时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如此说乃是为了博谁一笑,不惜花这笔钱,遂调侃道:“莫不是,你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
这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就跟长在夏许淮厌恶的点上一样,若非这是姚明何托他帮的忙,他铁定就转身走了,这个东西干脆就不要了,大不了自己垫上这银子便罢了。
但现在,夏许淮只能站在原地,回答他这个无聊至极的问题:“七殿下说笑了,这并非是我要送给哪个姑娘的。”
“那不如,就送给我如何,我瞧着还挺漂亮的。”
夏许淮当即反对:“不行。”
“反正你定国候府家大业大,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么点小钱。”
方才说这琴值钱的是他,如今说这不过是个小钱的也是他,夏许淮早就习惯了他此一时彼一时的说话风格,但还是重复道:“不行。”
本来嘛,夏墨时只是一时起了恶趣味,同夏许淮开个玩笑罢了,但真听到夏许淮如此义正言辞且坚决地拒绝自己,顿时生出了好几条反骨,递琴递到一半的手迅速收回,将这把名为万壑松风的雅致之琴,死死地抱在怀中。
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巧了,他不是君子,夏墨时心说,自己的心早就在沼泽中黑成了一大片了,君子如何作为,同他又有何干系?
想到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不仅是乞巧节,也是时下年轻男女相会的好日子,看夏许淮如此在意的模样,这把万壑松风估计是他打算用来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毕竟,送琴有“送情”之意。
虽然,前世的夏许淮直到自己离开之前,都没传出要娶妻生子的消息,但如今自己都跟前世不一样了,按照夏许淮的年纪,跟哪个姑娘看对眼,也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情。
夏墨时心说,能让夏许淮在意的姑娘是谁,他其实不大好奇,但他还是很乐意搅黄这门婚事的,别说八字还没一撇,便是有了,他也能给他拆个七零八落,妨碍个干净彻底。
因为,只要是能让夏许淮生气的事情,他做起来,应当都十分顺手且顺心,给夏许淮添堵这件事嘛,在夏墨时看来一向是无大小之分的,只要管用就行了。
见夏许淮依旧神色淡淡,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一个大人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就等着孩子闹过之后自己安静下来,说话的语气竟然还染上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殿下,玩够了,可否将东西还给我了?”
这点笑意却惹怒了夏墨时,他吹了声清脆的口哨,闪出来一个相貌平平的护卫,将手中之物递给了这个护卫,命他先行回宫。
说话间,还顺带掏了一下夏许淮的袖子,精准地从里面摸出一支紫竹狼毫,不可避免的,夏墨时接触到了夏许淮的小臂,笔上的软毛划过手腕时,还感觉得到,夏许淮的腕子稍稍抖了抖,脸色也不太好看。
第六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