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自觉被下了面子,认为小吏戏弄于他,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为难小吏。
槐娘子经此一事,也已心冷,一直卧病在床,只是她到底错估了小吏的狠心程度。
一日,她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满室俱寂,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她想寻些水喝,叫了半天,门外却无人应声。
再一瞧,房中的桌上摆着已然冷掉的茶水和饭食,房门被死死地堵住了,任凭槐娘子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打开。
在槐娘子的枕边,放着一封薄薄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话——“阿槐,我走了,是我对不住你。”
槐娘子认得,这是小吏的笔迹。
那一刻,槐娘子知道,自己成了弃子,被独自留在了这处叫万槐堂的宅子里。
外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街坊邻居谈笑着喊道:“巡抚大人来提亲啰!”
而槐娘子,也用一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自此,宅子里怨气横生,因这一处宅子以厉鬼命名,是以成为了鬼宅。
每一个进入这里的男性,都会遭受严酷的考核,先是以金银财宝诱惑之,再是一次次场景的重现,最后,便是撕去所有伪装的泄愤与拷打。
遗憾的是,几乎没有人能够经受得住考验,那些在最初信心满满选不交换伴侣的人,到了严刑拷打的阶段都松口了。
夏景生蹙着眉听完了这个故事,他听见槐娘子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偏偏是我?又为什么偏偏是他?如果我不是万槐,他不是吴庸,情形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夏景生冷然道:“所以,你便一次又一次地用拷打来发泄你内心的愤恨,用难以经受的疼痛来逼迫他们出卖自己的伴侣?”
槐娘子却并不承认,她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戾气:“是他们自己亲口许诺的。”
“最后你把那些男人怎么样了?”夏景生问道。
槐娘子一怔:“为什么你不问他们的伴侣?他们明明都答应了交换……”
“因为你只是要一个惩罚他们的借口而已,你从心底里认为,他们是错的,伴侣是受害者,所以最后,你把男性都杀了,对吗?”
槐娘子怔怔地看了夏景生半晌:“你真的很聪明,我理解孙闻溪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是啊,他们全都该死……”
“可是,总有人到最后也没有答应的。”夏景生看着昏迷中的孙闻溪。
“所以夏景生,你很幸运。”槐娘子笑了,“或许我真的错了,阳世间,总还有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只要,不放弃希望。
夏景生念动往生咒,槐娘子的身影渐渐消逝于虚空之中,眼前浓重的黑雾散尽,那万槐堂,也变成了一座再寻常不过的破落宅子。
孙闻溪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千般万化,一时是新时代,一时又仿若来到了古代。
兜兜转转,浮浮沉沉,吃了山珍海味,也挨了实实在在的毒打。
睁眼的一刻,身上涌起了排山倒海的乏意,刹那间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他的视线对上一张俊逸的脸,是夏景生。
孙闻溪无声地笑起来,幸好,梦醒了,是现世安稳。
他想说话,却见夏景生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他颊边轻轻地落下一吻,如蝴蝶扑翅般轻盈。
在他受伤的这段日子里,夏景生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孙闻溪张嘴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见过我最脆弱的样子,还会喜欢我吗?”
夏景生笑了:“我会一直喜欢你。”
后来,孙闻溪知道了槐娘子故事的全貌,不知为何,他心目中的万槐堂,并没有世人渲染的那般阴森可怖。留给他印象最深的,也不是那些铭心刻骨的疼痛,而是槐娘子的那句——这注定了是条死路。
既然是死路,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寻求生还的可能,或许在这狠毒的背后,也藏匿着对爱的渴慕。
就像夏景生和孙闻溪的关系,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知是否共历生死的后遗症,夏景生这些日子,格外黏孙闻溪。
即便孙闻溪卧病在床,夏景生也常陪护左右,闲暇时总痴痴地看着孙闻溪的脸。
孙闻溪逗他:“你这般看着我,还看不够吗?”
不料夏景生点头道:“确实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