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听我的话,做我吩咐的事,不问对错,不问缘由。而且,我可未必会轻易放人。”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轻快,仿佛只不过信口一提。
顾泱泱下意识抬头望向后视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抓紧。
后视镜中的青年仍旧带着笑,只不过唇边弧度早已落下不少,浅淡又寒凉。一双眼深不见底,如同积蓄着深渊万丈的阴沉。
顾泱泱的眼神不由躲闪开去。
她给纪从骁当助理也有三四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她见过纪从骁被起床气笼罩时的恐怖,也见过他生气时恨不得和人打一架的凶残,然而,在她印象里,纪从骁从来都是坦率任性的青年,她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令人通体生寒阴恻恻的一面。
犹豫又添上一分。
任她错开目光沉默,纪从骁也没有再开口。车内的气氛仿佛凝固起来。拧开杯盖喝了一口解酒茶,纪从骁靠着后座,闭上眼松了全部心神。
盛淮之前那一句话说的隐晦。他却听懂了。
艺人几乎没有隐私,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
因为人前有闪光灯和镜头,而人后,有随时随地跟在身边的经纪人和助理。工作上所有的行程都由经纪人安排,生活上的大小事务皆是助理打理。如果这两者都不能绝对信任,那么很多事就容易束手束脚,甚至会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就好比今晚这事,不管叶卓是主动还是被迫不得不同意让杜明景送他,不管叶卓没有提前告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计较顾泱泱是否真的无辜,追根究底,造成这样的局面也不过是因为纪从骁没有一个真正的自己人。
但凡有一个人能够对他事无巨细,他今天也不会被记者围追堵截。
只可惜,他没有。
顾泱泱最后也没有给出答复,纪从骁也没有多问,给了个时间期限便下车上楼。
……
纪从骁开门进屋,还没来得及开灯,就瞧见窗帘大敞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热闹繁华透过落地窗映入眼中。他皱眉,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上厚重的遮光帘,将所有街景尽数遮掩。
没有了屋外隐约的灯光,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他伸手摸索到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望着漆黑的房间出神。
一个人的房子,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而他还清醒着。大概……好几个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沉寂了。
若在平时,他一定不会这么早回家,肯定和人约出去聚会,热闹到半夜精疲力尽才回家,这样就可以一回来便倒头就睡,不会让那孤单和空旷有机可趁。
然而今天,莫名就生了倦怠。半点不想动弹。
抬起胳膊遮着眼,纪从骁又想起刚才顾泱泱那一瞬闪躲的神情。他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唇间逸出一声轻嘲,果然,那样的纪从骁,从来也不招人喜欢。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在意。
喜欢他的人不多,可多的是利益交换。
各取所需,是这么多年来他一贯奉行的生存准则。
手机“叮”了一声,有消息进来。是杜明景。
【怎么走得那么早?是不是又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浪了?】
【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算了,说了你也不听,十二点我给你打电话,还没回去我就亲自去接你。】
一连好几条消息进来,纪从骁轻啧一声,眼神亮了不少,瞬间满血复活。他起身开灯开电视。在呱噪的电视声中,趴在沙发上找到了盛淮的头像。
好玩的来了,真不错。
……
盛淮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手机铃响。
越洋电话。
他一笑,接通。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没有将手机贴着耳朵。果然——
“淮!你离开之前应当问一问我这个主治医生!你还没有痊愈!”
声调极高,非常不标准的中文从话筒里飚了出来,盛淮等他念叨完,这才主动切了英语和他交流。
“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复发了,Aron。你确定过,我可以独自生活的。而且,我给你发了邮件。”
“你的邮件发在我的工作邮箱,我并没有及时看见。”电话那头的人嘟囔两句,随即又开始碎碎念,“你的工作环境太复杂了,人的心理同样是很复杂的东西,很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能够轻而易举唤醒你心中的恶魔。”
“没有那么严重。”盛淮温声反驳,“我会注意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