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真个头不高,身子也单薄,站在手臂足有婴孩腿粗的男人面前,也就显得更娇小了,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男人忽然抬头向这边狠狠瞪了一眼。
眼中闪过一道冷色。
程素素佯装低头,避开了与他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田真回来了,瘪着嘴的脸色不太好看。
程素素放下背篓,主动问道:“你娘的腿好些了没?我今日找了些菇子,听说能补身子,我分你一些吧。”
田真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跟着你一道说说话就好。”
说起来,从半月前张家上门讨亲起,素素就没再见过田真了,算着也该有个七八日了。
两人边说边走,田真三两句带过了和赵强是怎么认识的,反倒是一路都在夸赵强体贴又能干,热心又心善。
若不是田真自己说他们刚认识,还不足一月,她近乎都要以为两人已来来往往相处了好几年。
素素听着,紧了眉头,看田真这一副彻底沦陷的模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往日她挑水路过斧头山田埂时,每次都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妇人大谈夫妻之事,听来听去,素素也总结出了一个道理。
成亲前对女人越好的男人,成亲后变化越大。
可这话只是她按照妇人们的经验之谈总结出来的,也不知道真假,如何规劝田真?加之她自己的汤都还没吹凉呢,又哪来的本事干涉他人?
想到这,她默了声,与田真畅聊了半个时辰,这才快步下山。
天色雾蒙蒙一片,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了。
素素想到院子里那一捆接一捆的柴火,不由走得更快了。
走到分岔路口,她远远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在门口走来走去。
“陈先生?”素素轻步走近后,小声唤道。
没想到那人当真是他,“陈先生,你是来找我的么?”素素问。
她这么问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三水村依水而居,也正是因为三条百年来从未干旱过的溪水命名,村中每家每户无一不是依附在溪水旁居住,唯独张家——住在山脚下,独自成户。
所以,陈修自然没有走错路的道理。
陈修看着素素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衣,眉间闪过一丝心疼,“张家待你可好?”
素素笑道:“很好的。”
“那今日你怎么没来听学?”陈修声音不减,反倒有几分故意想让人听见的意思,“是张家不让吗?”
奇怪,那日她不是亲口对先生承诺过不再去偷听了吗?
怎么今日先生不上课不说,反倒还亲自跑来询问了?
素素琢磨不透先生的想法,干脆以秋来农活多推脱。
谁知道,陈修竟然说:“你一个丫头片子,你能做什么活计?”
“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她有点儿生气,也有点儿委屈。
一来吧,是完全没想到她在先生眼中居然这么无能,二来吧,她也很是后悔自己没能在嫁人前,多在先生面前表现表现。
唉,眼下他们之间可隔着一条长河,比三水村水流最急的女儿河还长。
程素素摇了摇脑袋,驱逐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余光中瞥到陈修单薄的长衫下,纤细的手腕冷得有些发紫。
心中一热,干脆跑进院子抱来一小捆次等的干柴。
“先生,往日学生受了您这么多的教诲,才能有今日识得这么多字,实在无以为报,这些柴火就当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要收下。”素素仰起头来,一番话说得很是真挚。
陈修素来喜欢独居,隐居三水村这么多年来,从未收下过任何一家学生的谢礼。
但今日,他破例了。
陈修伸手接过的瞬间,素素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这些干柴还挺重的嘛,她心道。
许是不忍心看着骨瘦如柴的人儿费劲地抱起一捆比她还高的干柴,陈修双手抱住,目光自然而然的垂落,“你给我这些作为心意,难道就不怕张家怪罪吗?”
陈修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刚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于是又连忙解释道:“寒冬将近,这些柴火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说罢,就要将干柴送回院子。
素素撑开双手将他拦在门外,“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为师,学生送给先生一些取暖的柴火,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以我现在的能力,请恕我实在找不出其他更好的心意了。”
她小脸紧绷,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陈修拗不过她,只好将干柴收下,回去时,他步伐沉稳,连头也没有回。
素素垂下肩头,心中既是解脱又是难过,即便她再怎么强调自己与他的师生关系,心也还是会疼,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心就疼得更厉害些了。
程素素,你要知道你已经嫁人了!
虽然你的丈夫并不待见你,可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你的命!
别再想他了!
她在心中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随后跨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