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出去卖，我们老板在天阳城内的四道城门附近都挂有红旗帜，就在巴延胡同、紫水胡同、曲碧胡同和九杨柳胡同，把那些地方的旗帜换成这筒中的绿旗。」施沉指了指篓边挂着的一个直竹筒，里面果然插着四面小旗：「把那些旗都换了，才代表你今天有工作，到时候记得回来跟咱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话说施大哥，我们这卖的书都是些什麽书啊」慕月麟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打算把工作的事情问明白，以免出了什麽差错。

「你怎麽屁话也忒多，快去卖吧！」

慕月麟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关系，所以也渐渐习惯被骂，耐住性子说：「你好歹让我知道我是卖些什麽东西吧不然到时候出岔子，不免又让老板发火，到时一牵扯起来，大家都不好过嘛！」

这句话说得进退得宜，施沉顿了一下，这才解释道：「咱们这比较特别，卖的都是些江湖事蹟，老板把这些事蹟和传闻写成故事推出去卖，那些个色鬼或好事者，就喜欢看咱店的东西，毕竟咱店的书都有谱的，回头客不算少，这月咱们店推出的口号是「棒扫峨嵋小娘皮，武当徒孙满花巷」，你一边喊一边卖。」

「啊！要喊出来」慕月麟心里一阵暴汗：「不是吧！这也太羞耻了。」

「废话！不然谁知道你在卖书啊！机灵点啊！自己也要多想些好听的口号来喊，要是一个月都没卖出半本，瞧老板不拔了你的舌头，快去！」施沉催促的喝道。

慕月麟无可奈何，毕竟都拿了钱，也只能照吩咐办事。

蹲下身要拿起书篓，但一用力慕月麟差点没摔倒。

「靠！好沉啊！」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怎麽样，慕月麟一拉背带，却立刻感受到书篓的重量，看来整个书篓内的板子和竹段都是实心，完全不能和慕月麟记忆中的书包相比。

不过虽然沉重，但对有些运动背景的他而言，还不算太困难，双手用力一提便抡上肩。

「施沉！过来一下。」忽然，刚才一开始接应慕月麟的矮小男子对着施沉喊道。

「喔！就来！你快去吧！」施沉吩咐了一声便转身走去，慕月麟同时也走出店内。

「来喔！快来买书喔！好书都在这喔～棒扫峨嵋小娘皮，武当徒孙满花巷，来喔～！！」虽然过去慕月麟有过不少打工经验，不论是粗活、细活还是技术活他都干过，但唯独这种有点seqing的工作他是第一次，还好大街上相当吵杂，即使慕月麟大声喝喊，也会被其他人的声音给淹没，因此喊久了，他也就多少习惯些。

「……苏苏苏…好香！」慕月麟沿街叫卖着，同时鼻腔内突然溢满一阵面香。

回过头，只见是一家路边的面摊店，整天没吃没喝任何东西，且又东奔西走的消耗体力，这时一闻到汤面的香气，慕月麟再也忍不住，也不管什麽卖书的工作，直接坐到一张空的桌位上。

「嘿～客官！您吃点什麽」小二马上走了过来询问，慕月麟望着他心想：今天我是客人，他才满脸堆笑的招待我，要是我来找活干，看他多半也是摆脸色给我看。

内心苦笑了一下世态炎凉，慕月麟才问：「小二，你们这里的面多少钱」

「喔，那就看客官您吃些什麽！我推荐客官吃我们这的珠虾鸡柳面！保证好吃！」小二一边擦桌一边说。

慕月麟听得不禁暗暗吞口水，问：「那要多少钱」

「不多，一碗三十五纹钱，保证实料实汤！」小二殷勤的怂恿着，但慕月麟听完反而先问：「话说小二，这一贯钱是多少纹钱」

慕月麟手上只有两贯钱，他对古代货币制度不了解，因此不管乱点。

「哎～客官您不是说笑吗按照圣天朝律法，一贯钱向来都是一百纹钱！」

「一百纹钱……我有两贯钱，所以就是两百纹钱，一个月两百纹钱，而一碗面就三十几纹钱，这不是坑爹啊吃个五、六碗，我一个月的薪水就没了！」慕月麟暗忖不划算，才转口问：「你们一碗阳春面多少钱」

「四纹钱。」天差地别的价钱，不过这反而比较能让慕月麟接受。

「那就一碗阳春面。」

「好咧！一碗阳春面！」小二转身去叫菜，并接待其他客人。

过了几分钟，一碗面端上慕月麟的面前，看着眼前的这碗面，他几乎呆住。

眼前的面非常简单，就是一坨面加上一些葱花，再来一些青江菜就没了，虽然慕月麟知道阳春面的料本来就不多，但看这碗面的容量，慕月麟开始怀疑自己会够吃。

「管他的！吃了再说。」从筷筒内拿出筷子，慕月麟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唉……吃太多了。」慕月麟走在路上，心里烦闷着。

方才在面摊，一个不注意，慕月麟便连吃了三碗面，连汤汁都喝乾了，他倒是不是在意肚皮难不难受，他心疼的反而是自己的钱，一餐就花十二纹钱，一个月下来要是都这般花费，慕月麟非常担心自己不到月中又得再预支工资。

「看来以後得节制开销，如果每天只花六纹钱左右……应该能熬过一个月，可是这样等於我每天只能吃一碗阳春面，虽然不会饿死，但………。」慕月麟越是盘算越是觉得烦恼，但自己是初次上工，而且又先支了工钱，根本没有理由去要更多钱，但手上只这麽点钱根本不够花用。

「唉～！算了，走一步是一步了。」稍微拉了拉书篓，慕月麟认命的继续喊道：「来买喔！新出炉的书籍喔！棒扫峨嵋小娘皮，武当徒孙满花巷～快来看啊！绝对香艳刺激啊！」

慕月麟一边叫卖一边往城门走去，虽然城门的位置很好认，但施沉说的那些胡同在哪，慕月麟完全不认路，总得一路上不断问人，而大部分的人都是会回答自己，不过也有一部分的人看他不似中土人的模样，便没好口气，甚至有些还口出恶言，几次弄得慕月麟想要大打出手，不过毕竟是异乡人，慕月麟最终都忍下来，忍得难受也忍得讨厌自己。

夜近子时，慕月麟拖着沉重且酸痛的双腿与肩膀，亦步亦趋的回到了店内，这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变得稀少，不少晚上营业的店家或商贩也陆续关门收摊。

「这麽晚才回来」正在收书架的施沉恰好看到回来的慕月麟。

「嗯……我回来了。」慕月麟虚弱的道。

本来以为没几下便能把旗子都换好，但实际上慕月麟的如意算盘打过头了。

在连最简单的脚踏车都没有的情况下，慕月麟徒步去天阳城的四道城门，意即四个城内最远距离的地点，其实是非常累人的事，再加上他对环境不熟且又背着笨重的书篓，所消耗的体力可是早上的数倍，能背着东西回来，慕月麟觉得还是因为自己体力好的关系。

「这见鬼的书篓…一开始背还觉得没什麽，但越背越觉得重，这东西又不铁，怎麽重成这样」慕月麟心里虽叫苦，但表面上还是勉强不露出疲态。

「有没有卖出去」正好在算帐的老者抬头看见慕月麟便开口问。

「只卖了一本。」慕月麟有些无奈的苦笑，同时连忙把钱递上，还好书篓的抽格上有标每本书的价钱，不然他当时都不知道怎麽算钱。

接过那十五纹钱，老者微微皱眉，觉得卖得不够好，但却也没开口说什麽，只是拿起笔作帐。

「那个…老板，你也知道我是远方来，在这没有地方歇脚，所以……可不可以让我住在店内我可以帮忙您看书！免得晚上有贼来偷，你看我身强体壮，肯定没问题！」慕月麟放下书篓，一边搥着肩膀一边走到柜前的说。

老者只是继续核对帐本，也没抬头的沉声说：「随你，但敢偷钱的话，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後果。」

「别担心，我只是想有个地方能躺下来说而已。」

「嗯…那你去帮忙收店。」

「好。」慕月麟跑出店外去和施沉收书架。

又折腾了一会，里外都收拾完全，施沉、张歧和胡淘依也皆离去，老者把门锁的钥匙交给慕月麟後便跟着离开。

店内只剩下慕月麟一个人，他当然没打算做什麽坏事，况且他也倦得很，搬了两张原本是用来放书的板桌并在一起，他便直接躺上去。

用力伸了个懒腰，慕月麟感觉腰和肩膀都相当酸痛，只是做了一天的工作，便觉疲累不堪，慕月麟这才体会到古代果然是没什麽人权，或者说古人有没有人权的观念也不知道。

蜡烛的光辉映满室内，慕月麟有注意到这个古代的蜡烛很奇怪，火光并没有像他原本世界的蜡烛那样微弱，反而这里的烛光不止明亮，而且还奇异的把一个空间内的每一处都照亮，彷佛光线饱满的流转其中，既不会太刺眼也不会太暗。

眼皮乏得很，慕月麟也不想理会烛光的特别，直接吹熄了便躺在板桌上沉沉睡去。

彷佛睡没多久，忽然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传进慕月麟耳中，後者起先一愣，接着连忙惊醒过来，穿上草鞋的快步来到门板前。

「谁」

「喂！月麟，是咱啊！」施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咱忘了拿钱袋，帮我开个门。」

慕月麟犹豫了一下，便伸长脖子的从门板上的镂空雕花看出去，在些微月光的照明下，果然是施沉。

「喔…等一下。」慕月麟动手把两旁的门锁钳打开，同时心里一阵不悦，毕竟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

拆下两块门板，果然只看到施沉一人。

「快点吧，要拿什…唔！！」慕月麟刚说到一半，忽然施沉抓住自己的领口就往外拉，这一个变故让他来不及反应，脚踢到了门槛，便摔了出去。

摔在矮阶下，慕月麟痛哼一声的还来不及说话，四周马上有十几个人围上来，不由分说便举起棍棒打向他，慕月麟赶紧跳起来，躲得几棍却不及还手，且在没了店舖开张的烛光照映，只剩下月光的情况下，街道上非常昏暗，没几下慕月麟的腰眼处便被打上一棍，登时一阵电流窜麻身子，痛得他差点没昏过去。

左膝上又是一下，这棍打得他直接跪了下来，右额侧又飞来一棍，震得慕月麟脑子嗡嗡炸响，即使倒在地上，那群人仍不停手的朝慕月麟打来，意识昏聩间，他只来得及护住头部，便被这阵乱棍给毒打，原本几乎要晕过去的意识，立刻又给痛醒过来，慕月麟痛嚎的想抵抗，可是每记棍棒却是更加狠，手骨、肩膀、後背、胸膛、腰腹、双腿等，无处不被剧痛折磨，嘴里甚至流满着腥甜的气味，不断在晕倒和痛苦间醒睡。

「住手。」突地，一把冷峻的声音喝止住棍雨。

慕月麟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到底是谁喊停，但却觉得满口都是血，吓得他赶紧用舌头舔了舔周围的牙齿，幸亏每一颗牙齿都没松动或疼痛，只是嘴唇和几处牙龈破皮流血，才会觉得满嘴血味。

人群中走入一个人影，慕月麟吃力的抬起头，眯眼细看对方，虽然月光微弱，但该人脸上的特徵却相当明显，正好是自己来书店找工作时，第一个接待他的张歧。

张歧走到慕月麟身边蹲了下来，冷笑说：「你身子骨挺硬嘛！这样打都没死。」

说着的同时，张歧拍了拍慕月麟的左肩，那里正好被打好几棍，已经瘀伤肿胀，被这一拍慕月麟痛得直打颤，同时冷汗如雨下，浑身骨架不断传来被鞭炮炸到的痛楚。

「你…为…为什……。」

「为什麽打你」张歧替慕月麟问完，豪笑道：「你可真好笑，打人要理由吗强盗杀人需要理由吗我看你不爽，只要我能当然就可以揍你。」

「初来乍到的，也不懂包个红包给爷，忒不知规矩，这顿打就是让你放聪明点！」张歧起身的说，同时一脚踢向慕月麟的面门，後者顿时痛得鼻血直流。

「喂！兄弟们刚才喝了那麽多酒，也该放放水吧」张歧狞笑的对着大家喊道，慕月麟立刻感觉一阵凉意爬满身子。

他想逃却也没办法逃，手脚虽幸运的没骨折，但却伤得颇重，慕月麟蠕动着身子想跑，下一秒却感觉浑身布满湿热感，同时一股腥臭闷骚的恶臭，qiang+bao地钻入慕月麟肺中，他身子一僵，任由浊黄的尿液洒满全身。

「你当个夜壶倒不错。」系上裤带，张歧带着众人离开。

趴在地上那滩让人作呕的骚尿中，慕月麟的拳头握得微微渗血。

时岁荏苒，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慕月麟这些日子以来，渐渐产生一种错觉，他怀疑自己不是穿越来到平行宇宙，而是翘辫子来到地狱的深处。

被尿射的第二天，慕月麟开了店，便拿着棍子的等在门口，无意外的张歧等人来了，慕月麟直接跑上前就打，但结果反而又被打倒在地，那时候他才知道，张歧原来会武功，且自己的右肩关节还被打卸，痛得他满地打滚，最後还是自己的老板?贾毅来了，张歧才狠笑的替慕月麟接上肩关节。

不知该说幸运或不幸，即使慕月麟每天都做得精疲力尽，仍要挨拳脚也没办法吃饱，他仍不肯开口向张歧讨饶，纵然心中好几次想求饶，但他的嘴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个求字也无法脱口。

虽然慕月麟也曾想过换别的工作，但一来自己预支工钱的工作天数未满，二来他也不确定，有第二个地方肯给自己工作，就算是想要去别的地方也没钱，这让他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呼……妈的。」

一屁股的蹲坐在路边店舖的胡同口，慕月麟放下书篓的按摩着身体。

最近几天，被张歧打伤的地方越来越痛，再加上每天都背着书篓工作，慕月麟感觉浑身都像绑了铁块一样沉重，同时胃内的空虚感，更让他的疲倦直线上升。

只是不常照镜子的慕月麟并没有发现，这一个月来，他的身子越发消瘦，脸上也渐显憔悴，体内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虚脱感，若不是每天一觉醒来都要挨打，慕月麟还以为自己其实是活死人，而且还是很臭的那种，除了被洒尿的那一天，慕月麟偷了一大桶水把自己冲乾净後，慕月麟已经一个月没洗澡。

他也从本来的难受，到後来的麻木，毕竟也不是随时都能再偷到一桶水。

「好困…真想睡……要是可以，真想有一张大床…不对！要是可以，还是来一桌大餐吧！」慕月麟闭上眼，开始幻想自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如今的慕月麟，每天闭上眼睡觉前，都会幻想自己睡醒後，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蓦地，一股热腾腾的食物香气钻入慕月麟鼻腔内，感觉非常的接近。

後者猛一睁开眼，立刻张嘴愣住，只因自己的面前竟有一大份烧卖，而托着烧卖的，是一双嫩白若春葱的纤纤玉手。

顺着手一直看到人，慕月麟这才看清来人，是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一套大红色底带金图腾边摆的曲裾，头上还戴有步摇与发环等首饰，看上去光鲜亮丽，却又柔情无限。

「这位小哥，你是不是饿了」少女的嗓音似春水化冰，温和的询问着。

慕月麟被眼前的情况给搞糊涂了，嘴上根本忘了回答，但他的肚子倒是发出一阵低吼。

少女嫣然一笑，温柔的把烧卖又往前递了些，慕月麟这才呆愣愣的接过手，可是视线却没离开少女身上。

「吟吟！走啦！」这时，少女的背後出现另一名女孩对她叫唤道。

「好！我来了！」少女回过头应了一声，再对慕月麟道：「我叫柳妍吟，如果有事就来翠香园找我。」

说完，柳妍吟便起身离开，待慕月麟意识到该说声谢谢时，对方早就走远，起身要追却只见满街来往的人潮，根本没办法准确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找不到人，慕月麟只好走回到书篓边坐了下来，伸手捏起一块烧卖放进嘴里嚼，只觉是人间美味，三两下便把一整份烧卖清个精光，连纸上所沾的碎肉屑也不放过。

「咦」正回味着嘴上残留的余味时，慕月麟突然感觉到手背晕开些许暖意，同时脸上也一阵湿热，触手一摸才发觉是泪。

「………………。」抹了抹脸，慕月麟用力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只觉得心中有股讨厌的恶闷无法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