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罪人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拼凑出了这个真相的副将暴怒不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死期早就被定下了。
他带着满腔的负面情绪进行推算,算出了自己的死期就在几日后。
“好的,冷静下来!”副将对自己说道,“在那一天之前,我都是安全的,我要先准备好足够的东西,再探查好路线,只要在那一天之前逃掉就好。”
这样想着,他又考虑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边防军听了他的话,很可能不信,说不定还会转头就将他的话转述给了别人,这样他就暴露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信了,这些人应该也会想逃跑,到时候想跑的人太多,容易暴露。
而且说不定还有极端的那种人,会觉得被安排到了必死的位置上是羞辱,他们甚至会想着“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拉别人一起”故意捣乱,然后还是更多的人。
总之,副将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之后他按照命令又上了两次战场。
因为已经打算逃跑了,他表现得格外奋勇,甚至收获了一些好感。
在死期的前一日,那个被他救了的人带着几坛酒来找他,还带了些肉食,颇有点送行的味道。
副将怕自己拒绝会被发现异常,只好假装自己仍然什么都不知道,和他畅饮谈天。
酒过愁肠,他有些醉了。
他恍恍惚惚听见这人问他:“你是怎么想到参军的?是征兵吗?”
副将摇摇头,“要是征兵的话,我早该回去了。”
喝了酒,他不太清醒,有些忘了的事却记得清楚了。
他想起了一个之前问过自己的问题。
之前在战场上,他想起自己刚入伍是时候,明明怕得不行,却从没想过当逃兵。
是问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他是自愿入伍的。
祁朝一直以来都国富民强,虽然有强制征兵的政策,但自愿入伍的人其实很多。
副将出生于一个贫苦人家,家就在边关,旁边是个虎视眈眈的小国。每当边防军防备比较松懈的时候,敌军就会小股小股地钻进来。
他记得,自己家有个很大的地窖,那个地窖不是用来储存什么东西的,而是用来藏人的。
他过够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小时候励志要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松懈,为的就是不让家人再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是后来他越来越出色,受到了将军的提携,甚至有了机会读书识字看兵书,人也逐渐变得复杂。
他在安全的地方买了大宅子,把家人搬到了那里,他通过这样的行动无声表达了自己的新志向。
看,想要家人平安且不担惊受怕,其实有其他的办法。
当兵不是非得死守边境线。
想到这里,他突然犹豫了。
还要当逃兵吗?
当了逃兵还有颜面回去面对母亲家人吗?
一直以来,母亲都非常骄傲,骄傲自己有一个保家卫国的儿子。
可是当了逃兵,自己就不能当她的骄傲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哭声。
“我好难受!”请他喝酒的人似乎醉得很厉害。
这人哭诉道:“我送他们去死,我什么都不能说,这就是送他们去死!”
“最开始我以为只要保持恨意就行了,毕竟是他们先见死不救的,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是好难受。”
“我甚至想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我宁愿自己死,那天我刻意靠前了一点,我本想把他挤开的。可是我被人拽住了!”
“我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任性了,阵法是不能轻易变动的,每个人的动作走位了不一样,我不能自作主张改动他。不然整个小阵中的人都会死,可能会影响战局,要是城破了,那得死多少老百姓啊!”
“妖怪那么凶残,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抵抗,他们日行千里,要是攻进去了,那世上再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这人有些神志不清了,后果说得越来越严重。
这些话就像锤子敲在副将头上,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一记重击。
确实,这一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以前只有边境线周围是危险的,但现在,一但城破,世上就不会再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妖族的凶残他已经见识到了一些,要是因为自己的自私逃离影响了战局,家人可能会再次陷入危险。
不,这一次可能是绝境!
副将端着酒碗的手抖了抖,但还是将酒送到了嘴边,然后一饮而尽。
他改主意了。
人活二十年,不能越活越活回去。
自己二十岁时刚刚及冠,满腔热血地加入边防军,在战场上吓得双腿发软,也从没想过临阵脱逃。
那个时候,少他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没走。
现在他走了,可能就会导致战局变化,他更不能走。
况且,他有什么资格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呢?
他想要逃跑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他空缺的位置要怎么办,但他都安慰自己说,一定会有人来顶替。
但他现在想一想,他有什么资格让人来顶替呢?
他的命是命,谁的命又不是命?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副将自认达不到这个境界,但这个时候,他至少能意识道,自己不能因为私欲害了别人的命。
他又狠狠灌了几口酒,干坐了一夜。
不得不说,这种明知自己马上就要死的感觉糟透了,更糟糕的是,他明明能够避免自己的死亡。
之前这个士兵对他说,他永远也不会体会到最开始的士兵们的感觉——明知死亡近在眼前,却要坦然接受它。
这多么怪诞,多么麻木,又多么令人痛苦!
可是副将只能这样了,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知道当逃兵是不对的。
他不想逃跑之后日复一日遭受内心的折磨。
他干坐着,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祁温良设计好的。
他憎恨过,担忧过,紧张过,放松过,他甚至感到欣慰和快乐过。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太丰富了,他又逐渐边得有血有肉。
这段时间他的神经时紧时松,有了良好的弹性,以至于他现在没办法做一个漠视性命的麻木的人。
他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利欲熏心,那他就不会痛苦,但他已经“活”过来了,他又懂得什么叫“良心不安”了。
真好笑,在走向生命尽头的前夕,才真正“活”过来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找出了一张纸,开始写自己的遗言。
纸找到了,却没找到笔,不过反正都要死了,也不用节约鲜血,他干脆咬破手指写了封血书。
第二日,他照常上了战场。
等待死亡的感觉其妙极了,又害怕,又觉得即将解脱。
曾经期待的一切都好像过眼云烟,眼下,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噗嗤。
利器穿过肉/体的声音再度响起。
热血洒在身下的土地上。
这一次,副将的时间到了。
真痛啊!
副将想。
但他还想起了点别的东西。
都说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为了做将军才入伍的人又有几个呢?
最开始,大家都只是想做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只是想守住自己身后的方寸之地而已。
权利的斗争蒙住了人的双眼,使人忘记初心,临了临了,副将突然释然了。
这就是最好的归宿。
这就是最平静的离开方式。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不做人杰鬼雄也罢了,但求问心无愧。
从军者,战死沙场似乎就是死得其所。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终于写完他了,马上又可以见到温良和子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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