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碛湖和冰斗湖并不相同，冰斗，它位于冰川的源头，形成于雪线附近，当冰川消退后，在冰斗内积水成湖就是冰斗湖。如果按照我之前的猜测，我们只要沿着冰斗的三面陡峭岩壁，向下走找到环绕岩壁口的开口就可以出去，不过目前我们面对的境况却复杂得多，因为这里的海拔还没有高到我们可以接近雪线的地步。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冰川雪线消退之后形成的高低起伏的丘陵和洼地，冰川运动过程中携带的大量碎屑物质在堆积在这里，而这些湖泊被冰碛物上生长的寒林所环绕，人身处其中完全失去方向，跌宕起伏的地表和沟壑纵横的冰川褪去时留下的印记把整座寒林山脉划分的支离破碎，因此即使有方向目标，在体能上也是很大的考验。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这样雪线冰封噤林，残星苟活于万里苍穹的白，被古人形容为冰启时的颜色。我们面前是崎岖的山地，地表残留着数十道夸张凹陷的沟痕，像是粗壮乱舞的龙爪刻下的，一直延伸到寒林之外。

“幺儿爷。”虎皮收了绳索，看向白马，后者已经半蹲在那几道沟痕附近，用手掌缓缓划过沟痕的边缘，又捻起一些土来细看了片刻，然后白马转过身来，用匕首在地上写下什么。

我连忙走上前去也蹲下来看——“50000”。

“五万？”我不解地抬头看向虎皮，发现他也一脸迷惑。

“幺儿爷这啥意思？难道咱，还要走五万里？”他话一出口我差点就吐血，五，五万里？人家唐三藏西天取经成大道走了十万多里，好家伙这一下赶上人家一半儿，这不是冲泥，这是冲动，太冲动了，相当冲动！

我咽了口口水，一脸牙疼的表情看向白马，他轻轻摇摇头，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虎皮也蹲了下来蹙着眉看那行数字，“啧”了一声没看出门道儿，直摇头。

“五万……五……”我突然想到了，“我懂了，是时间……”我抬起头向白马求证：“是五万年，对吗？”

“……”他点点头，又接着在那数字下写下——“10”，然后抬起眼看向我。

晨光尚未过山来，漫山寒林的云杉顶着天幕，天际东方已渗入了一抹瘦弱的胭脂红，我们三个的影子交杂倒映在地上，像是一团褪了色的青墨，白马的衣太白了，竟白得衬不出他的影子来。

“这是，十万。”

我看向虎皮，对他说：“叔，我们得往山外走。”

这些狂草乱舞的沟壑纵横，是五万年前冰川消退时留下的痕迹，一部分便形成了冰碛湖。

“幺儿爷的意思是那条河在十万年前冰川雪线消亡的位置。”我边说边朝身后的高山看去，白马面色沉静，也没再点头或摇头，而是同样半蹲着侧身看向相反的方向——那些延绵过丘陵寒林到山外去的冰川沟壑。远处的山线就在他头顶，我和虎皮的头顶是一片金红的晕影，天渐渐要亮起来。

“我们沿着这些沟痕的方向，过了这片坡地，找到边缘地带的岩壁口出去。这里离山外不算远，就是五万年前的冰川所在，那十万年前应该也不会特别远的。”

虎皮点点头，笑着说：“哎呀呀真不愧是安小东家啊你瞧瞧嘞，要不说大学生就是聪明！”

我轻轻笑了笑，站起来揉着蹲麻了的膝盖，腿上的血口子慢慢凝固，一扯一动揪得肉疼，我忍不住轻轻抽气，怕虎皮看出来，便问他：“我们不等清人吗？”

虎皮手一挥，“他们会跟上的，咱先走。小子有他的任务。”

我不明白他说的清人的任务是什么，估计是准备足够的装备做好支援吧。于是我们简单检查了一下，除了我通身就一把刀，他们两个装备倒是齐全，但没见虎皮背?屋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清人那里。

我把匕首拿出来看了看，在袖口擦了擦刀刃，又插回后腰，“那咱走……”

“轰！”

我话没说完从远处传来一声炸裂的轰响，猝不及防，吓得我一个激灵慌忙前后张望着。

晨曦从林子的另一边横穿雾气直扑高山而去，天地一秒就恢复了寂静，找不出声音的来源。我想起之前和疯子一起听到的那声巨响，也是这么毫无征兆就炸起来的。

“什么东西？”

“是河。河开始破冰了，”虎皮眺望着这些沟壑延伸的方向，“看来咱得抓紧时间了，要开河了。咱们得在河破冰解冻之前到地方儿。”

我终于明白了疯子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意思，也暗自感叹究竟什么样的河，河冰破裂能产生这么大的动静。时间紧迫，我们沿着地上的冰川痕迹一路朝东，两个小时不到已经翻过了几座山坡，山里虽然植被茂密，但多为云杉之类的高大树木，树与树的间隔很大，所以要穿过寒林算是比较容易。

三个多小时以后，我们登上了最高的一座丘陵，这时在前面开路的是白马，虎皮在最后。我开始感到体力跟不上了，尤其是腿上的伤，到了后半程每走一步都“嘶儿嘶儿”得疼。终于我们前面视野开阔起来，在往前地势便直转几下，山地大片大片塌陷下去。

前头的白马终于停住了脚，我长出一口气，刚想坐下来歇会儿，却发现他没动，走上前去的虎皮也没动。正寻思着他俩不会还要接着走吧，就听见虎皮喊我：“安小东家，你快来看。”

我心里大喊三声我不想动弹了，却还是挪动脚步上前去，虎皮伸长胳膊指给我看，我当即吃惊地张大了嘴，“那，那是片……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