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死,只是伤口很疼,却偏偏昭示着他还活着。伤口不是烧伤,他还隐约记得自己这身伤的来历,就在一天前,他还生龙活虎地与一群不知是哪个道上的大哥们火拼了一场,就算他气势如虹,有着八块腹肌,也架不住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根本就不是别人的对手。
江淮觉得在某一时刻自己是疯了,满天的火光,近二十年之乎者也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日子与父母娇生惯养,钱财不缺却活成了一个小混混的生活相互碰撞,让他分不清到底这两边哪一个才是真实存在的。
一方面他带着满心的欢愉得知自己大难不死,另一方面他又怀着满腔的悲痛明白自己庄周梦蝶,他好像有了上辈子的生命和生活,却再见不到那个守护了郑玺一生的将军,还很有可能因为这不知真假的记忆被人当做疯子。
他们说他叫江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知道他叫江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就在江淮重新跌入无意识状态时,他的隔壁住进来一位刚刚抢救过来的伤患,对比起江淮醒来时一个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凄惨境况,隔壁可以说是非常热闹了。病房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担忧,这让驻足在病房周围看热闹的人大为诧异,都猜测里面怕是住着国家的中流砥柱,亦或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与群众猜测的病人的身份唯一有出入的就是这位大人物不是年事已高的老人,而是正值壮年的青年。病房里,一位神情肃穆且双眼满含感激的老人对着一众医生说道:“辛苦各位医生,如若不是你们抢救及时,行之怕是……”对于老人的话,几位医生受宠若惊地表示这是本职工作,理应如此,谁也不肯生受老人的道谢。这位可是国家唯一的一位五星上将,地位与以前的开国上将没什么区别,别说他们,就是国家当家人也得恭恭敬敬的,他这一句谢,分量可不轻啊。
再说躺在病床上的这一位身份本就不简单。别看他年纪轻轻,但他对国家而言可是国宝级的人物,被一些老经济学家护的紧。这位在经济金融方面有着天生的嗅觉,对国家制定一系列经济政策和抵御外国的经济侵略方面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针对这一位的暗杀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而这一次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这固若金汤的保护下,竟还是有人做到了。
病房门口的人渐渐散去,走廊终于回归了原有的平静,夜还是深了。
“淮淮,伤口还疼不疼?以后不许再惹事了,你看这一身伤,妈妈看着多心疼。”站在病床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双眼通红,两句话有一句半在哽咽,手里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和手心,像在保养一件价值名贵的花瓶。江淮脑袋不能动,只能转着眼珠看着她,由于在梦中——姑且将那本应葬身火海的记忆当做是一场梦,他从没体会过何为亲情,更不懂什么叫母爱,不知怎么回应,现实中他又从来腻烦妈妈的无微不至的呵护,又不知在“无碍”和“死不了”中该选哪一个,所以只好闭上嘴,用眼神表达了谢意和尚可两个意思,虽然不知道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这个草包能不能达意。
草包伤的还挺重的,所以这是他三天之后再次醒来的唯一意识。
江淮醒来时觉得自己可以从神经病那一类脱离了,因为三天前他还纠结的梦中记忆竟真的成梦境一般了,郑玺那虽不太波澜壮阔却情深义重的一生成了故事梗概,江淮只记得有这么个人,有这么个事,那些令人开心与伤心的细节,那个他以为一辈子都会记着的人,通通成了玻璃后的画面,不论怎么仔细回想,都是模糊一片。
江淮长出了一口气,可郑玺也许会难过的哭出来。
可现在他是江淮,郑玺这人还不知存在不存在呢。
年轻人都有着牲口一般的生命力和恢复力,在病床上躺了仅有半个月的江淮,便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养的差不多了。期间不乏有他过往的一些狐朋狗友来找他,不知是这次受伤被人打破了脑袋幡然醒悟了,还是不愿糟践郑玺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品性,对于以前那中二行为十分的厌烦无语,以致当他看到他所谓的好兄弟在他病房大声嚷嚷着要去报仇的作死行为,想着这医院的护士忒不敬业,他们都快在病房里演出一台戏了怎么还没把人轰走?
“大江,那群人的背景我都查清楚了,就是一群不入眼的盲流子,你放心,兄弟肯定给你收拾的妥妥当当。”那人像是屁股上生了痔疮,好好的凳子不坐,非得一脚踩在上面,从自己带的水果篮里摸出一个苹果来,连在衣服上擦一下的功夫都省了,直接上嘴就啃。
江淮不忍直视地避开他喷出来的口水和果汁,心想自己以前到底得有多瞎眼,才能和这货闹到一起去?
“不用了,我妈叫我好好学习呢,毕竟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江淮一本正经的说,神情是他十几年以来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
还在滔滔不绝谈论着复仇大计的那人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鸭子,生生的卡住了,露出一个像是听不懂人话的表情,相当的一言难尽。江淮看着他,心道自己现在的形象还真不适合这话,跟拿错剧本似的。不过就算他说出再离谱的话,他和这些小混混的关系也是由他说了算,他说散就散,没人敢说个不字,虽然和这些人称兄道弟,但是这些人一直都依附着他,说句不利于和谐社会发展的话,他老爸有钱,而这些人大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的孩子。
“行了,大家散了吧,医院不是多待的地方。”这句明显的逐客令显然撂了那几人的面子,十几岁的少年还不会隐藏自己的心事,全将不愉快表现在脸上,可没一个人发作,只是像对峙一样站了半分钟,接着就出去了,江淮目送他们出去,算是给过往的荒唐做了个送别和了结。
新的生活开始了,这次真的,是重新生活。
深蓝的夜幕渐渐晕染了整片天空,看见那一颗一颗闪着的星星了吗?那里有你的愿望。
属于江淮的VIP病房中电视还在开着,法制新闻的主持人播报着一则已发生了半月犹热的不减的事故新闻,床上的人已经进入了黑甜乡,安静的睡颜纯真的像个孩子。
第4章相见欢
日子过得实在不慢,江淮打架住院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已彻底痊愈了。这些天来,江淮又做了醒来时的那个梦,这一次,不是简单的故事梗概了,但却也不是像经历过那一生的刻骨铭心。他的脑子随着身上的伤能够运转了,他记得梦中人的样貌,梦中人的情感,梦中的一切,可他还是江淮,他不是郑玺。
梦就算再清晰,再真实,可终究是梦。你见过有人因一场梦性情大变的吗?就算有,那也不是江淮。
江淮依旧是那个闲散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那个人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可要说江淮变了吗?他也确实变了,他不再嚣张狂妄,一副老天第一,老子第二的欠揍模样,他的高傲全都内敛于心,虽然面上还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可至少不会让人看上去就想揍他一拳。江淮想,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郑玺,那个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人,是真的活在梦中。
B市,机场
“……知道了,嗯……,马上回去。什么?不去,……不回去了。”高挑的男人从机场出口出来,两手空空,身上可能除了钱包,就只有刚刚被他丢进口袋的手机了。跟周围行色匆匆拎着大包小包的行人相比,他不像是刚从飞机上下来,而像是接机的。
江淮跨着大步让过一个又一个行人,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速度,很快他就走出了人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也挡不住他满脸的怒气。他又不死心的朝周围看了看,发现确实没自己要找的人,只好离开。
江淮顺着马路走着,手伸出去,看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他拦住一辆出租车。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位大爷出国五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对祖国的经济建设一无所知,更别提网约车了。他想从机场拦下一辆没有载客的出租车,那得有祖坟冒青烟的运气。所以,在路上堵了将近半小时的石浩,在接到这位祖宗的时候,他正在路边的玩手机,看起来一派悠闲,但石浩看见他摘下墨镜露出一抹微笑时,差点腿软的走不动路,小心得磨蹭到他身边。
“呵呵……你也知道,咱国家人口发达,经济也发达,尤其是北京城,人人都是土豪,人一多,车就多,我保证,我是提前一个小时出发的。”石浩举着右手,表情近乎虔诚。那祖宗站了起来,拍了拍石浩的肩膀,不发一言,以老大爷遛鸟的步伐慢悠悠的上了车,关门前,对还在发呆的石浩喊道:“怎么?不走啊?”石浩赶紧回神,带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上了车,认命地给这位大爷当司机。
车平稳地开着,石浩通过后视镜看着江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回家?”那人眼也没睁,懒懒的回了句“不回。”石浩听了,心里门清儿。“怎么?阿姨又安排相亲?”问话石沉大海,后面的大爷像是睡着了,石浩识相地闭了嘴,没敢去踩这祖宗的逆鳞。
五年能有什么改变?不至于沧海桑田,但打磨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石浩还记得五年前刚见到江淮的时候,那时候的江淮,高傲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虽然将眼中的不屑隐藏的很好,可终究让人觉得不好亲近。可这世上,最不缺有权有势的人。你高傲?那是你摔得不疼。石浩不知道江淮跌过几次跟头,摔得多惨多狠,他从来都是藏着,但看着他一年一年的变化,也明白。
如今的江淮,也是高傲,可他如果想让你觉得他平易近人,那他比你亲哥还好说话。时间让他变得更加内敛,可老天却给了他张扬的容貌,不同于当年的英俊稚嫩,如今的他,更加的迷人。石浩也是好奇,这位大爷有钱有貌有气质,年龄还不过二十三,不知道阿姨在着急什么?石浩眼睛盯着马路,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出神就会出事。石浩追尾了。他的车是经过改造的SUV,安全系数直追坦克,这么一撞,有事的肯定是前面的车子。石浩一瞧:得,又得破财。前面那辆虽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车,但也是价值不菲的高端车,虽然它有着几万块的车型。那位车主已将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石浩明白,这是要解决问题了,不过这兄弟还挺明事理,知道不妨碍交通。江淮在车子撞上时就睁开了眼,他看见石浩一瞬间的愣神,再结合之前的谈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千万别让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石浩正开车朝路边驶去,听见后面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一个刹车把车给踩熄火。他突然觉得,交通事故也没这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