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几乎要动摇,却到底没有。
“但是,”齐卫东停顿了一下,尝试去控制颤抖的声带,却没能成功,只好咽了口口水,用打着颤的嗓音道,“我现在也不确定,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苏凡瑜将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心情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等待齐卫东给出相应的解释。
“起床之后,我去你的房间里找你,不小心砸坏了你的相框,发现了你和我小时候的合影。
我很奇怪,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第一次和你有正式的交集,是在初中的时候。
我打电话给我妈,问她我小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你,这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把我寄养在了你家一段时间。
但因为我回家后发了一个礼拜的高烧,醒来后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全忘了,所以当我的母亲出于嫉妒不断地在我面前诋毁你、诋毁你们家的教育方式时,我并没有觉察出什么问题来。”
苏凡瑜终于想起了那张缺失的照片是什么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同龄人中找到能和自己同频道对话的人,也是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度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暑假。
那段时间,他们总是一起在房间里搭帐篷假装是在野外露营,一起用手电筒的灯光模拟出各种“出现”在帐篷外的小动物,一起彻夜畅想他们在森林里的冒险故事,一起被突然查房的他的父母吓得大叫,最后一起钻进被窝里相互依偎着入睡。
故事的开头,是两个冒险家意外地通过木筏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而故事的结尾,是其中一个冒险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人类,也并不属于人类社会,于是决心总有一天要永远地留在这片森林里。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齐卫东在临走前一派壮志豪情地告诉他,“等我过段时间把十二平均律学完,就会回到这片森林,让这里从此笼罩在音乐之神的光辉下。”
可事实上,直到齐卫东成了学校里赫赫有名的钢琴神童,他们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真的恨透了我妈的自私,但,”齐卫东哽咽了一下,“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那些伤害了你的事,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苏凡瑜隔着被子,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刚才有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特别地差劲,就是在给你开完门之后——因为我发现,当你说你不会走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怀疑地信了。
然后我忽然想,对我这样一个人来说,需要付出多少的爱,才能让我下意识地相信呢?
如果是我对你说我不会离开,你会相信吗?
如果……把我换成宋方影的话,你会相信吗?”
尚沉浸在往事不可追的惆怅中的苏凡瑜被他酸得一个激灵。
看在他今天异常掏心掏肺的份儿上,他稍作迟疑,最终还是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解释一下,我和宋方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齐卫东抱着苏凡瑜的手松了松,然后又箍得更紧了一些。
“我去过他家,见过他父母。他妈妈姓宋,爸爸姓方,但是他爸爸叫他妈叫老方,他妈叫他爸老宋,宋方影告诉我,这在他们家,叫‘互相冠姓’。”
话说到一半,苏凡瑜觉得心口实在堵得慌,便深深地吸气、再吐出,却始终不能排出郁结。手下意识地伸向口袋想去摸烟,也因为被齐卫东圈得动弹不得而作罢,只好闭上眼睛,把脸轻轻埋进在了被子里。
“……你知道吗?那种家庭氛围和我们家以前实在太像了,有的时候我看他,就觉得像在看另一个我。”
感觉到苏凡瑜的靠近,齐卫东把头凑了过去,凭感觉在被子翕动的地方亲了一口。
苏凡瑜猛地偏过脸,“别闹。”
齐卫东拿头蹭了蹭他,像是在说“知道了”,又像是在说“我就要闹”。
苏凡瑜有些摸不准,轻轻拍了他一下,继续说道,“也是因此,在他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我想起我的父母,而那对于我来说,是炼狱一般的煎熬。
所以,就算我喜欢他,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更何况,我并不喜欢他。
大概,这就叫有缘无分吧。”
齐卫东听得满怀希冀,再次拿头轻轻蹭了蹭他,“那我……?”
“你也……”苏凡瑜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我们之间的问题,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你犯下的错误而导致的,但是如果说我真的完全无法原谅你的话,三年前,我就不会同意和你在一起了。
——我们的人格并非独立存在的,你身处的环境和家庭都会给你造成巨大的影响,这是你自己无法控制的,所以我不会永远揪着你的错误不放,而你,也不用过度自责。
但是‘有缘无分’,也同样适用于我们的关系。”
“我不觉得。”齐卫东小声地嘟囔。
“我这么说吧。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你‘广阔’的择偶标准里,只有我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不你的错,也不是我的,只不过,你是我命中注定会做错的一道题。”
“一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