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福亲王府,书房。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还恋恋不舍地挥洒着最后一丝光芒,悄悄地爬过如意菱花格的木窗,落在了书桌上一封浅绿色的信笺上。
那信笺上的字体飘逸,一看便知写信之人也是颇有闲情雅致之人。
幕僚邹谦看了看被随意扔在桌上的信,又看了看站在窗边,单手背在身后的朱秉辰,心中忍不住叫苦不迭。
小王爷自从北域回来,便有些精神不振。
作为幕僚,他自是知晓为了什么。
小王爷去的时候满怀信心,谁知还是没能把人给带回来,现在可好,连大皇子发来的邀请,小王爷竟然都想要拒绝。
邹谦看不下去了,他拿起信笺,恭敬地递了过去,“王爷,您还是去吧,这可是大皇子的邀请。他是皇子又是您皇兄,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您也要给啊!就当是去散散心也好。”
朱秉辰斜着眼睛看着那信笺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下了。
说说气话而已,还能真不去?
三日后,朱秉辰准时抵达流觞阁。
偌大的包厢里,被邀请的人都到了,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公子哥们,其中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怕要属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子,韩元熹。
韩元熹是被朋友拉来的,进来之后再想走,便有些不妥,只得留了下来。
贵公子们都到了,唯有大皇子迟迟还没有到。
他是皇子,众人自然不敢有所不满,好在众人都有些日子没见了,聚在一起也都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看见朱秉辰进来,便皆都拱手向他作揖。
一一寒暄而过,不知是谁,说起了最近城中最热门的新鲜事,那便是闻云敬被皇上召回京城。
有人开了头,在场的众人便都议论开了。
“闻大人不愧为我大铭首辅,即便被皇上贬谪到了南疆那偏远的地方,还能被皇上惦记,这还要被惦记回来了。”
另一人道:“首辅大人回来,怕是要好好谢谢福亲王,若不是您从中斡旋,皇上怕也不会还想到闻大人吧。”
那人说着,看向朱秉辰,眼中露出敬佩的目光,又道:“王爷真是性情中人,皇上已经解除了您与闻姑娘的婚事,您还这样帮着他们。”
有人立刻接上了,“说起来,王爷应当是怜香惜玉之人,怕也是舍不得闻姑娘在那苦寒之地受了委屈。”
在场的诸位不一定都见过闻愔,但都知晓闻愔是京城第一美人,因此听到有人如此说,都意有所指地笑了起来。
唯有韩元熹没有笑,他似是不想听他们的闲谈,一人踱步到窗边,便停下看着窗外的风景,颇有些不想同流合污之意。
朱秉辰浅浅一笑,“本王已经娶妻,闻姑娘也嫁人了,今后就不要再多议论了。”
听他如此说,有人不无遗憾道:“可惜闻姑娘被赐婚了,不然王爷您娶了次辅的孙女做正妃,再纳闻大人的女儿为侧妃,京城双姝都入了福亲王府,这怕是神仙也要羡慕的入了凡尘呐!”
“说真的,这回闻大人若是被皇上重新启用,便足以证明闻大人对于皇上的重要性,那可真是意义非凡。这样一位朝廷重臣,我是不相信闻大人能接受一个水匪做女婿。到时怕是不管要找何种名目,都要他们和离吧?”
“你们操的那都是什么心?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在场的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韩元熹紧皱眉心,不愿再听他们这般议论,此时也不顾好友的挽留,拂袖而去。
屋中谈兴正浓,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偶有一两人见到了,也不过嗤笑一声,随口评了句假清高。
后来大皇子到了,众人一一落座又转了话题。
朱秉辰自流觞宴回来之后,整个人好像又活泛开了。
他立即派人去打探闻云敬等人何时入京。
第二日,他便递了牌子进宫面圣,旁敲侧击中得知皇上是真有起复闻云敬之心,便连原来的收缴的资产都预备一并发还了,其中还有闻府在京城的宅院。
闻云敬这真是彻底地要起复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皇上的一念之间。
他又为何没有多等上一等呢?
朱秉辰从宫中出来之后,一个人又去流觞阁小酌了几杯。
在偌大的包间中,他一人独饮。
屋外的喧嚣声,更衬得屋内的冷寂。
朱秉辰手中捏着酒杯,走到窗边看出去,暮色黄昏间,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依然颇为热闹。
端阳节快要到了,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过节的物什。
又是一年端阳。
往年这个时候,他与皇上祭拜完天地祖先之后,便能与闻愔见上一面,两人并肩看龙舟竞渡。
可现在,再没有机会了。
回想起在岗山寨中,闻愔任由张恕握着手的样子,朱秉辰不由得捏紧了酒杯,随即一口饮尽杯中酒,便放下杯子,走了。
回到府中,陈漉儿给他宽衣,尚未近前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王爷,您饮酒了?”
“嗯,并未贪杯,微醺而已。”
“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
陈漉儿见朱秉辰冷漠的神情,不由得抚了抚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是下定了决心,“王爷,今夜让兰初来伺候您吧?”
兰初是陈漉儿的陪嫁丫鬟,长得眉目清秀,别有一番娴静的气质。
朱秉辰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不用,我一个人清净。叫他们送水,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