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葱郁的山林此刻只剩干枯嶙峋的老枝横布在上空,抬眼望去,天空是看清了,却像是被无数个老瘦的大手给遮住了一半。
长生打了个抖,春与冬的界限是那么明显,就像是垂死的人只要熬过了冬天,便能活过来一般。
直到最后一匹马从视线里消失,他才从石头上跳下来,小跑着来到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反倒难得地叫他进来。
长生有些犹豫地推门而入。第一次与卫沧澜的老师见面,就被对方直言自己的八字不够硬,如今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万一再被对方嘲笑自己能力不足,那该怎么办?
刚一进门,便听到老道对卫沧澜说:“半年不到,你的训练确实见效了。”
长生压下心底的喜悦,乖乖地站在门旁不敢开口。
“学生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既然他跟了我,总不能不负起责任。”卫沧澜难得的在老师面前露出笑容。
“我曾说过,尽管我泄露天机,算出了你的天劫,却再也无法替你解决后面这些更大的麻烦……剩下的日子,就看你自己了。”老道的视线扫向长生,“可我竟然也漏了一点,若是有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你,那么……也不单单是看你自己,不是?”
卫沧澜也回头看向长生。他们不想逼他做承诺,只是任何人都知道此行若不成功,后面的日子将毫无意义。
长生被看得紧张,脸蛋竟冒出了一丝丝红晕,抿着嘴,用力点头。
这副模样让卫沧澜忍不住笑开。欺负他的时候,也老露出这样有些困惑,有些倔强,也有些逞强的表情,那张清秀的脸上总会时不时地染上霞色,就像刚熟的石榴一样可爱。
老道伸手,让长生靠近自己。长生这回很快就靠过去了,结果身子刚被对方卡住就发出了惨叫声。
一直以来他尽量不在小王爷以外的人面前出声,即便是他的老师——那些妖怪们除外。可现在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却让他无法忍耐地叫出声来。
比起恐惧,比起一般的伤痛,身体深处有东西不断在冲破皮肤的感觉让他更难以忍受。
卫沧澜却没有伸手过来帮忙,似乎明白他身上正在发生什么。
他想跪在地上,可卡在肩膀上的手却让他动弹不得,长生扭曲了表情,死死咬着牙关,忍耐着身体里的骚动,明明是很短暂的时间,还是让他的汗水大量地渗了出来。
“屏息!”老道的声音传入耳中,长生立刻摒住了呼吸。
体内像是有一条游龙,狂啸着冲过每一条筋脉。长生后来心想自己哪有本事拥有一条龙啊,顶多就是一条泥蛇罢了。
可此刻,他确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就像是暴饮暴食了多年,忽然有天全都消化了一般。后来他跟卫沧澜如此转述的时候,又被这个高雅的小王爷给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游龙冲破喉咙的时候,少年终于被松开,卫沧澜这才伸手抱住快瘫软到地上的人。长生喘着粗气,看看继续闭目养神的老道,又看看始终笑着的卫沧澜,低声问了句:“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通任督二脉?”
“……也许可以这么说。”卫沧澜好笑。看来这家伙没少去茶馆里听书。
“那我是不是就能变成大侠了?”长生两眼发光。
“……变成软脚虾而已吧?”卫沧澜一松手,他就往下滑,非得卫沧澜将他夹住,才不至于沦落到瘫在地上的狼狈场面。
长生发现自己居然像个小姑娘一般依偎在卫沧澜的怀里,又苦恼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强一点呢?”
卫沧澜轻笑,心想,再强点就不好欺负了,那有什么好玩。
两人换了朴素的衣服,又从马房里牵了两匹普通的马,便从后山下去,直奔陇山。
他们的目的不是来青烟观,而是为了避开七王爷的耳目。陇山是什么地方,里面又有什么,跟小王爷有什么关系,他们一点都不想让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青阳王知道。
从青烟观往陇山,快马至少要走一天,长生在此之前就被小王爷教训过要好好练骑马,此刻已算是驾轻就熟,从前还嫉妒小王爷在自己面前策马扬鞭,现在自己也能如此潇洒地追在他后面,不禁有些得意。
他果然还是有天赋的吧?
似乎一直以来就有不少的人这么称赞过自己。
长生难掩嘴角的弧度,更无法抑制地朝小王爷证实,结果……
当天晚上在一家客栈歇息的时候,被即将入睡的小王爷压倒在床上,单手就剥光了衣服的少年赤条条地打着抖,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笑得凶狠的上方的人。“你就算是田里的蛟龙,我也是天上的飞龙,翻腾得再凶,也不过是被我欺负的命,乖,不要再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
“那,那你剥光我衣服做什么!”
“你不是不怕冷么?我让你知道天天睡觉不老实,把我的被子踢开的感觉!”卫沧澜恶狠狠地说道。这个混蛋,自己怕冷,抱着他睡是为了取暖,却没想到中途居然还是被冷醒!
“………”抖着下唇的长生一把推开卫沧澜,迅速地又穿好了衣服。
卫沧澜冷冷地看他。
“我冷,你抱着我不是更冷么!”长生又吼回去。
到底是谁在乎谁,谁关心谁!
真是个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