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妈妈,继父待他礼貌但疏离,妈妈虽然待他真心,但其中尴尬,夏弦轻年龄虽然还小,也能感受到在“家里”格格不入,浑身不舒服的奇怪氛围。
于是,在小学结束的那个夏天,妈妈问他想不想去读寄宿学校,他便很容易就接受了
刚离家的孩子,对话里总是离不开爸爸妈妈的
周一返校,和同桌分一个家里人给精挑细选的苹果
放个春假,第一节班会八九不离十是“假日家庭旅行分享”一类东西
就连结伴去操场做早操,也免不了闲谈几句上初中第一次月考的时候没考好,回家给挨了顿板子,当晚睡觉都没法躺平了的自嘲,引得身边朋友笑弯了腰
每当这种时候,夏弦轻便插不上话,因为他接不下这些话题,它们弯弯绕绕总会绕回“你爸爸妈妈呢?”这样的点上来,那便正中尴尬所在了,于是他尽量避免和同学的对话
无形里有些什么,将自己和别人分割开来,周围的人群在熙熙攘攘、谈笑、激动、得意、张扬地过场,倒是自己像个旁观者,偶尔听得两句趣事,也不知道能感叹点什么,或者对着谁感叹
于是只能只身从热闹的中学校园里来回,像是浑浑噩噩看完了一整年的默剧
夏弦轻初一的时候几乎没有朋友,他甚至连一个班的同学都认不完
直到初二上学年期末复习那段时间,有天下午,正是盛夏的尾巴,窗外的蝉叫得人心烦意乱。
摸索出圆珠笔和笔记本,再伸手去拿那个浅蓝的的眼镜盒子的时候,夏弦轻才发现自己的眼镜因为体育课放在操场忘记带回来了
他近视度数不是特别高,就300°多一点,取了也认得清路,再加上没什么认识的人,也不用担心打招呼会认错谁的脸
所以他在运动,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便会取下来,但上课看黑板却缺不得,否则会模模糊糊,识不清字来,这也是为什么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没察觉,这到上课需要了,也才想起来不对
离下一次回家便是寒假了,期末复习又正是学习紧要关头,这个节骨眼上丢眼镜可称得上是“大不幸”,于是在教室里怎么也摸不出眼镜后,随着下课铃响的一瞬间,夏弦轻蹭地起身冲去了操场,沿着体育课路径绕了两圈,操场上零零散散堆放着来运动或者上课的同学的书包,跳绳,足球篮球等小物件,但就是找不到自己的眼镜,确认了两遍,夏弦轻当下心就凉了半截。
他在操场上四处无目的地晃着,直到上课铃响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游荡回了教室。接下来的语文课心里也一直焦虑着应该怎么办的问题
是再去操场找一次,祈求奇迹发生,还是老老实实请假出去配眼镜
可是自己不会配眼镜,甚至不太敢一个人去学校外面
也不知道怎么和老师说,他怕老师让他联系家长去配眼镜,他不喜欢麻烦妈妈,更害怕的是有一定的几率来的人是那个新的“爸爸”。
或许先想办法熬到期末吧
但是只凭听,看不清楚黑板的话,思路也像黑板上模模糊糊的字一样,清晰不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的眼镜是被人捡走了,还是被扫地大爷当作垃圾给清理掉了,或者是踢足球的不小心给踹进操场排水的小缝隙里掉下去了
老师在讲台上嗡嗡地说了些什么,又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起来,大一点的题目能勉强看得清楚,是李白的《秋风词》,下面的字小一点,像蚂蚁一样一个点一个点钉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一小片
突然,有人冒冒失失喊了声报告,老师写到一半,被打断了课堂,便暂时停下粉笔,带着审视和责备的目光去看前门闯进来的人
是个穿着印了卡通人物的短袖和宽松运动短裤的男生,剃的是短短的寸头,可能刚做了什么剧烈的运动,脸上有些气血上涌的通红,整个人汗涔涔的。
看样子是上课迟到了,语文老师的语气带了些怒意“宁宋,你干嘛去了?这都上课十多分钟了”
被老师责骂,这个叫宁宋的男生却乐滋滋地扯开嘴,露出一排白得明晃晃的牙齿,在麦色皮肤映衬下尤为明显,“对不住啊老师,我去小卖部买了瓶水。”说完将手里的农夫山泉拿起来朝着老师晃了晃,“有点口渴,教室饮水机不是坏了嘛。”
二年7班教室在四楼,距离小卖部也确实有些远,上下楼梯加上往返得好几分钟,而且九中学生人数多,小卖部小,排队还得等上不久,最近班里也确实饮水机坏了,大家都得自己想办法。
见他并非无故迟到,态度也算端正。老师便也没那么生气了,挥挥手让他马上回自己的位置去,别耽误大家进度,转过身继续写他的板书
那人便进了教室,朝着自己位置走,他就坐在夏弦轻后侧方,中间隔了一个过道
还没走过来时候夏弦轻就感到了一阵明显的热气,那种跑急了,全身活动开之后散发出来的炙热的能量,像一团大火球
然后这个大火球走到夏弦轻旁边停住了,在他刚抬起迷惑的脑瓜呆愣愣望着这团火球的时候,轻轻放了个黑色的小东西在夏弦轻桌子上,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便回自己的位置坐着了
夏弦轻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才发现,自己桌子上正放着的,竟然是他忧心了一节课多的眼镜
带上了眼镜,他看见了黑板上清晰地书写着的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后来,夏弦轻知道了宁宋是因为看到他体育课之后那节课,又是翻抽屉翻书包,又是用大指拇,食指和中指围成一个小三角形去对着黑板看,便猜到可能是眼镜丢了。于是下课时候也去操场找了一圈,但他不止像夏弦轻一样没头苍蝇一般只知道在操场绕圈子,他去问了在操场各个地方活动的人群,最后在一队来借用场地训练足球的小学生那里问到了,他们在训练圈里捡到一副眼镜,放在操场旁边小卖部的窗台上
宁宋坐在夏弦轻右后侧,听课的时候看讲台视线便会经过左前方的人,这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斯文礼貌,但对谁都有些冷漠疏离的男生,平时在班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少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跟着下课铃出了教室,有了想帮他找回眼镜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