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律当年签了公证团的字,承袭了温氏的产业,还包括了这只羸弱的小兽,可他到底太过于年轻,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时期里,压根没有精力和底气来分心照顾温屿的周全。
即使温屿那么乖,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将他送去遥远的国度,在最好任何人都沾染不到的安全地方,守住那一份保他安稳的承诺。
几分钟后,会议室内再度沸腾,烦躁感像那种烧水的大电热壶里,煮沸前细小的气泡在聚集上升,慢慢从微小的声音就快要开始嘶鸣。顾栩从小就讨厌这种被威胁性的强迫感,跟毛笔杆子刮蹭听装可乐瓶口益阳抓心挠肺,让人无法忍受。
时针转了半圈,顾栩不着痕迹的捏了捏眉心,他将眼镜摘下搁在桌上,无声的呼了口气,笑着站起来,代替江崇律终止了这场本就没有结论的会议。
沃顿金融硕士,宾夕法尼亚双学士,顾栩当初用这张名片来应聘,这些年过去,他是江合年轻的顾经理,温柔和煦,优秀的无以伦比,甚至连外形都是一种被赐予的天赋。
整齐的西装衬衫在他身上总能被穿出高人一等的味道,顾栩习惯保持微笑,这使他看上去永远得体而优雅,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很温柔,连别的公司扫地的陌生阿姨向他问好,他都会温声回应。整个CBD从东向西,从公司大厅到二十六层的任何人都知道,江合那个长得很花泽类的顾经理是无所不能的。
没人挖的动江合的顾经理,也没人挖的动江崇律的顾栩。
江崇律的很多惯性动作同顾栩如出一辙。偶尔顾栩一回头,就能发现江崇律同一个姿势同一只手甚至同一个角度揉捏眉心。
江崇律在待客间的一张椅子上维持了同一姿势许久,顾栩放下文件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光,又将水杯蓄了一半端给江崇律,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顾栩握着那杯水,站在离江老板两米开外的窗边。进来的人总是在他回望的温和笑意中,低头轻声的关门。时间和门外走来走去的人都像是静音的快进电影,从太阳下山看到灯火流明。
江崇律醒来的时候,不确定是否在空气里听见了一声轻叹,昏暗的灯光中窗边的人让他微微的晃神。
“醒了?”
顾栩长腿僵直,醒来收起时发酸的膝盖让他挑了挑眉。
“顾栩?”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醒来像时间已经走了十年,那瞬间记忆和现实出现了混乱,相像的白皮肤,相像的漆黑眼眸,相像的轮廓和背影。
“把我当成谁了?”顾栩抱着手臂,轻笑一句,没灯的室内不完全漆黑,灯火中江崇律才发现,顾栩只是没有带眼镜。
“过来”
顾栩歪歪头,笑着指了下僵直交叠的腿“站久了,等会儿”
江崇律扶了下椅子,今天是顾栩第二次看见江崇律离开椅子,莫名觉得自己和它有缘,抓不住一点余温,很快就会散。
很近,被那种仿佛带着热度的肥皂香味侵袭了全身,那味道持强凌弱,无孔不入的在顾栩身上散开,让人五感沉沦,顾栩敞开双手,也将江崇律环住,在江崇律身上极少出现如此暖和的温度,顾栩在他怀中舒展了下身体,又向里挤了挤。
他怎么会把眼前的人,一下子看成了温屿。江崇律失笑。
“怎么了”顾栩闷声问道,江崇律没说话,似乎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们是恋人吗。
顾栩不知道,江崇律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明白,江崇律这样的身份,早晚要娶了女人生子嗣。只是江崇律不动,顾栩便能不去想,不去接受。
顾栩对江崇律来说,一定是独特的,但也许只是独特的,他很强,不柔弱不娇矜,不阴郁也不露锋芒,外柔内钢,也聪明。他总能让江崇律相信,他有能力使自己占上风,不用太过担心。
正是这一点让他心安,他和温屿到底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甚至从没刻意想起过,其实顾栩比温屿要小了好几岁。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总是能想到温屿,江崇律心情并不太好。
夜里,见江崇律书房的灯光大亮,顾栩早早的就睡着了,他习惯不开灯睡觉,好像一片漆黑才能睡着,等江崇律忙完后上床,摸着黑看他时,发现这家伙又是抱着手臂皱着眉。
眉头是抚不平的,江崇律也不去扯他的手臂,怕将他弄醒。
漆黑的夜里,床头的手机微光闪个不停。这回没有震动的声音,但这微弱的光源也使顾栩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是一串加长的外国号码,他迷糊的伸手掐了继续睡,但几秒过后又迅速清醒。
他坐起来,将手机拿在手上,电话没有再响起,看着江崇律仍在熟睡中,选择了视而不见。
第2章
这天上午,江合有一项重大合作洽谈,是联合瑞典制药原材基地和新泽西州肯尼沃斯的药业两家公司签订第一轮的合作协议,在顾栩看来,这项合作将会是江崇律在统治江合集团的第一朵锦上花。
公司旗下有专项药物开发研究机构,这么多年,国内开发的技术一直达不到国外的高度,尽管知道江崇律为推动这项合作准备了近两年,但其实这种外来引进的新型项目,光是投资就很难完全取得公司董事会所有股东的点头同意,甚至到昨天为止公司高层还在为这件事争论不休。
虽然最终是江崇律最终以占股数量第一强行推行了这个项目,但董事会几乎没人不是带着怨言。
顾栩对这种决策性的意见没有异议权,他见过这两年内为了实现这项工作江崇律作为一个领导者所付出的努力和奔波,他在义不容辞的位置上作出同等的艰辛和支持,也在情理之中附上理解和仰慕。
所以,如果想善终,今天务必不能有任何意外。
顾栩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角,习惯性抬手碰了碰自己薄薄的眼睑,他察觉自己今天又忘了带眼镜,所以看东西总要惯性的眯着眼睛。
寻常公司的大多数董事们也不是每人每天都到岗,但明知对江合而言这项推进项目的重要性,今天出席的董事仍寥寥无几,就有些存心难堪。